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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小院 □ 刘亚轩

儿时,常住姥姥家的我有一个乐园,那就是姥姥家房前长宽各为18米的小院。小院里有姥爷精耕细作的小菜园,16个菜畦方方正正,五彩斑斓,瓜果飘香,是一块留给我无尽的童趣与欢乐的圣地。

春天里,墙角根下先是忽然冒出一片嫩绿,随之,姥爷菜园里的韭菜芽、羊角葱、油菜芽、小蒜苗便争先恐后地展现出“新版的自己”,郁郁葱葱,一片生机。夏日中,西红柿、黄瓜、豆角、茄子、辣椒、卷心菜把小菜园装扮成缤纷争艳的世界,引来蜻蜓、蝴蝶和小蜜蜂翩翩起舞。秋季时,红萝卜、白萝卜半隐半现,从土里探出头来,秋黄瓜、秋茄子、丝瓜、苦瓜、玉瓜、黄倭瓜挂满秧架,摆满窗台。冬天即将来临,菜园里仍长着绿油油的大白菜,还有一个个胖墩墩的带着白霜的大冬瓜……

我常常在笔直的地埂上欢快地奔跑,在架着葡萄、小葫芦秧架下的甬路中尽情地嬉戏,嘴里不停地喊着儿歌:“豆角青青细又长,黄瓜穿身绿衣裳;茄子高高打灯笼,萝卜地下捉迷藏;辣椒长个尖尖嘴,南瓜越老皮越黄;红绿黄紫真好看,菜园一片好风光!”

姥爷望着欢蹦乱跳的我,满眼的慈爱。自退休以后,姥爷尽最大力量和姥姥一道呵护着我和太姥姥这对儿相差90岁的祖孙俩,除此之外,侍弄菜园便是他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为了增加肥力,姥爷起早贪晚,不怕脏累,坚持使用农家肥,不断改良土壤。“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这是姥爷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姥爷一年四季不闲着,生生地将满院的生土变成地力十足的良田,院中长出的各种瓜果蔬菜都根壮、苗肥、多产。

小时候,我特别能起早,睁开眼第一件事便是跑到小院找姥爷,有时也帮姥爷浇园,但往往帮倒忙的时候居多,拿起水管喷得哪哪都是水,自己也常常变成“小水鸭子”,姥爷拉也拉不住。有时姥爷看到我“噔、噔、噔”地朝他跑去,便笑着蹲下身来先攥住我的双手,省得我总“搞破坏”。

那时的我啥也不怕,不让我干啥就相当于提示我去干啥,一系列破坏性的举动,常常把人气笑,我成为全家的“开心果”。一次,在葡萄架下面,我捏起一个比大拇指还粗的大绿虫子,步履蹒跚地送给正在洗瓜果的妈妈,妈妈吓得“啪”一下打在我手上,“哇!哇!”地叫着飞跑出老远,盆也扣了,瓜也飞了,满院人笑得前合后仰。

还有一天,一根根全身长满刺、顶着黄花的小小嫩黄瓜吸引了我,我一头钻进去,一把一把撸下来,还往嘴里送,半个菜畦被我毁得一塌糊涂。我被小舅逮个正着,他拎起我交到姥爷跟前问怎么处置,姥爷笑了:“正是‘浑不吝'的时候,咋处置呀,先放了吧!”

过后,小舅却狠狠地“教训”了我。加之以前我把他钥匙藏在冰箱里、拿他的运动鞋扔水里当船儿放的旧账,这次又祸祸他的最爱,于是他把我拎到一个僻静处,让我站直,不说话,长时间地对视,在我眼前狠狠地晃了晃拳头,问:“那个手淘气着?”我赶忙伸出左手,他严厉地吼道:“自己打手!”我只好用右手打了自己的左手几下。事后,我最怕的就是小舅,致使后来我不管在玩什么、干什么,只要听到小舅进到院来,都顾不上穿鞋,赶忙跑向小舅:“小舅,我没摘黄瓜!小舅,我没搞破坏!”“好!”小舅便笑着掏出给我买的吃的、玩的奖励我。

等到秋后,我还是发现了好东西。秧架上挂着两根又粗又大的秋黄瓜,焦黄焦黄的,好看极了。我便蹲下身,双手捧着脸,看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伸了几次手还是没敢摘。家人着急地到处找我,是姥爷后来发现了我,心疼地抱起我,也摘了黄瓜种给我吃。

时光荏苒,我渐渐长大,学会了仔细观察身边的事物,也跟姥爷学了很多知识。

菜园最西边是向日葵的领地。一个个金黄色的大花盘都朝着太阳,好神奇呦!姥爷告诉我,向日葵也叫朝阳花,它们的花盘都面向着太阳长,是因为花盘下面的茎部含有一种奇妙的“植物生长素”,遇到光线照射,背光部分的生长素会比向光部分多,刺激细胞快速生长、分裂、增殖,使整个花盘朝着太阳弯曲,这样,向日葵就老是跟着太阳旋转。虽然那时我还不完全懂,但大自然的奇妙深深地吸引了我!

姥爷懂得很多知识,当年他无论是在县里还是在乡镇上班,只要有下乡的机会就虚心向老农学习,积累了不少种菜、种庄稼的经验。按照农时,啥时育秧、啥时掐蔓、啥时搭架、啥时培土都一清二楚。什么立春种豆角,雨水种生菜,惊蛰种辣椒,春分种南瓜;什么“葱要深栽,蒜要钱埋”,“菠菜长得好,灰是少不了”,“南瓜花对花,能结出大瓜”等等,他都了如指掌。他还告诉我,定期翻土松土,空气水分流通好;合理施肥,能提高蔬菜品质;适时浇园,能保证蔬菜生长所需水分……

姥爷种的玉米是“大马牙”的,棒子又长又粗,还没等到长成熟,姥爷便早早地计划着分给左邻右舍哪家多少个、亲戚朋友哪家多少个。收获的各种吃不完的蔬菜瓜果,除了分给近邻朋友外,姥爷便用大缸、瓦罐腌制各种菜,有酸白菜、咸萝卜、酸黄瓜、雪里蕻;他还把黄豆、黑豆、红豆、青豆晒成干豆,用大玻璃瓶装好,分享给家人和朋友。姥爷说他种的菜都是绿色的,健康的,放心吃。

清晨的阳光在碧绿的菜畦上跳舞,透过缝隙洒落在菜畦周边含着露珠的太阳花朵上,亮晶晶的;窗台下面花池里的美人蕉、白薯花更是娇艳欲滴;爬上院墙的南瓜、玉瓜秧及爬上电视天线三角架上的丝瓜、苦瓜秧开满各色花,引得蜜蜂在花海中盘旋,“嗡嗡”地唱着欢快的歌。日上竿头,樱桃树、李子树下现出斑斑点点细碎的日影的时候,姥爷手中的竹篮里便有了各种蔬菜,我兴高采烈地拿给姥姥做午餐。傍晚时分,太阳不晒了,姥爷便又拉上我去给蔬菜浇水、除草、拿虫,菜园上空时常飘荡起祖孙俩欢快的笑声。等到夜晚,月光溶溶下,姥爷便给我讲故事,教我唱儿歌,有时让我仔细聆听蟋蟀的叫声,他说蟋蟀说的是“干柴细米,干柴细米”,预示一个好年景!

岁月匆匆,小院在细雨中静默着。昔日姥爷那亲切的笑容、谆谆的教诲已成为一段温馨而遥远的记忆。那方碧绿的菜畦,泛着淡淡的清香,会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也时时勾起我对姥爷铭心刻骨的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