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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撵

步撵,徒步行走。早年间,乡间出行主要靠两条腿。人们赶集上店,三里五里不在话下;串亲拜年,一二十里抬脚就走。游走乡间的小贩,推车挑担,走过一村又一村;磨剪子戗菜刀、打铁的手艺人,几十里,几百里,也都是一路走来。

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村没有电话,各级政府的政令也需徒步传达。县政府有七八个专职交通员,负责传达文件通知,从县城到边远区公所,有的要走十几个钟头。任务紧急时,需星夜赶路,通宵达旦。有的连夜穿过草泊,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芦苇荡里,一走就是几十里。

学生们更是庞大的走路一族。小学生自不待言,农村的初中生也是名副其实的“走读”,高中学生路远的可以住校,周末回家,即使百里之遥,也是一路步行。我读高中时,学校离家有20公里。秋冬时分,星期六傍晚离校,走到市郊,天已大黑。长长的马路上,除了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之外,很少有夜行之人。我常常一个人在暗夜里潜行,路边的坟堆、废弃的砖窑,河里看不见的流水,都让人感到幽深莫测。

在那个步行的年代,不论大路小路,少见车辆,多是急匆匆的行者。若是春日,走在那些漫长的道路上,时见桃花点点,颇有几许“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韵味。可许多时候,只是口干舌燥,苦苦行走,默默计算着距离家乡的里程。

到了20世纪60年代,自行车终于缓缓来到乡村。走惯了乡间土路的人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拥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但那时买辆自行车实在艰难。

我是1968年才有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那年夏天,我被分配到离家70多里远的一所乡村中学,整整攒了半年的工资,家里又卖了一头猪,才凑足了买车的钱。那些日子父亲几乎天天到五里外的供销社去打探。有一天上午,终于得到可靠消息,说第二天供销社要“放”自行车。那天父亲早早就起来了,到供销社门口排队,从清晨一直排到中午,供销社里也无动静,排队的人说多半都从后门推出去了。到了下午,营业员放出话来,说只剩下几辆了,让排在后边的人不要等了,但锲而不舍的父亲一直在那里排着队。到晚上供销社关板了,许多排队的人望了望供销社紧闭的大门,都悻悻地走了,可父亲没有走。就在那个冷风瑟瑟的秋夜,父亲在供销社门口又挨到天明,终于排到一辆天津产的飞鸽牌自行车。为此父亲得了感冒,咳嗽了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