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闲话“洋火” □ 唐瓦当

大凡舶来品,国人都会加一个“洋”字,如洋灰、洋锹、洋蜡、洋车子、洋炉子、洋铁壶等等。洋火,华北地区大部分原本叫“洋取灯儿”的,后来干脆叫“取灯儿”。其实“取灯儿”这东西,的的确确是国人的发明,是很原始的引火工具。

中国古代,约在南北朝时期,人们就会用薄薄的木片蘸上硫磺,并以火镰、火石刮擦引出火花来点燃火绒,然后用蘸有硫磺的木片点着引火,这个木片就叫“取灯儿”。木片多用松木,内含松油,易燃耐烧,用以生灶火及点燃油灯或蜡烛。土制的“取灯儿”国人用了很多年,异名很多。北宋陶谷所著《清异录·器具》中叙述:“夜中有急,苦于作灯之缓。有智者批杉条,染硫磺,置之待用。一与火遇,得焰穗燃。既神之,呼为‘引火奴’。今遂有货者,易名‘火寸’”。元代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也记录了南宋杭州人使用“取灯儿”:“杭人削松木为小片,其薄如纸,熔硫磺涂木片顶分许,名曰‘发烛’,又曰‘焠儿’,盖以发火及代灯烛用也。” 宋人笔记《懒真子》载有司马光曾用“发烛”夜读的故事:“温公尝宿于阁下,东畔小阁侍吏唯一老仆。一更二点即令老仆先睡,看书至夜分,乃自罨火灭烛而睡。至五更初,公即自起,发烛点灯著述,夜夜如此。”明代冯梦龙著的《喻世明言》中有一篇《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里面也曾写道:“婆子道:‘忘带个取灯儿去了’”;清代文康的《儿女英雄传》中也描述:“姑娘一看,只见方盘里摆的是一条堂布手巾,一条粗布手巾,一把大锥子,一把小锥子,一分火石火链片儿,一把子取灯儿,一块磨刀石。”

文康号燕北闲人,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满洲镶红旗人。其实西方的火柴在道光年间已经引进大清了,但还远未普及,只是作为宫廷用品供奉,算是西方的“贡品”,所以民间仍用老祖宗的“取灯儿”。然而那时的火柴并不保险,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划着,地面、墙壁、鞋底,甚至卓别林的喜剧中还能从屁股上“呲剌”一下划出火苗,所以不是安全火柴。我们现在使用的火柴必须从红磷片上才能划着点燃,火柴盒的背面大多印着“安全火柴”四个字。

后来火柴大量进入中国,成了普通百姓人家的日用品,所以人们又叫它“洋取灯儿”,后来去掉了“洋”字,依旧叫“取灯儿”,继而又称之为洋火,洋火国产,直接叫火柴了。过去家里的洋火消耗很大,加上经常返潮成为废品,所以都是成包地买。一包洋火没几个钱,包装纸多是蓝色的,不但超薄,还极脆,摸起来窸窸窣窣的。成包的洋火也是给人“填宅”的必备物品,象征着“红红火火”。如果家里有一两个小子,那么洋火会成为第一大易耗品。那时孩子们的玩具不多,年龄小一点的玩弹弓子,大一点的直接自己动手做“洋火枪”,困难时期孩子们的动手能力超强,翻腾出凿子、锤子、钳子、砧铁以及旧车子链条、铅丝、炮线儿、猴皮筋儿甚至橡皮膏,叮叮当当的,半天工夫,“洋火枪”就做好了。把洋火头儿的火药擖进扭开的链条圆孔,合拢后扣动扳机激发撞针,“啪”的一声,一缕青烟慢慢升腾,火药越多响声越大。

除了“洋火枪”,男孩子们还会把子弹壳、铁丝用细绳拴在一起,做一种砸炮,弹壳底部装满洋火火药,然后抛出去,由于重心的问题,铁丝充当了撞针的作用,落地的瞬间也会“啪”的一声响,没有防备的人们,瞅冷子会被吓一跳。由于此款玩具太耗用洋火,有条件的,就改用砸炮纸了。还有一种弹壳玩具,使用车支子(辐条)揻成长方形,手柄连接,两头相对,一头是弹壳,一头是撞针,里面用洋火头儿的火药填充,一敲就响。

孩子们不仅糟蹋洋火,连洋火皮儿都不放过。使用过的洋火盒,他们把封面撕下来,就成了一枚“火花”。孩子们通过用手拍,使其翻面论输赢,这种玩法,用烟盒叠成类似猪蹄的“三角儿”,评书里的古代“毛人儿”画片儿都可以,规则与玩法和现在孩子们玩的“烟卡”(硬质烟盒将烟标朝外折叠成卡片状)差不多。洋火皮儿按价格、品牌和稀罕程度分面值若干等,常见的“河北泊头”最便宜,彩色图案的最贵,因为不好淘换,都是家大人出差从外地买回来的,数量极少。我曾经有过一套彩色的《红楼梦》,结果输掉了,让我惋惜了很长时间。

前几年我到滦州古城东城门附近溜达,发现一家小店,叫“卖女孩的小火柴”,店名奇特,里面都是各种高档洋火,盒上的图案五彩缤纷,绚烂夺目。我买了几盒回来,却再没有了儿时的那股兴奋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