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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西北秋风凋蕙兰(下) □ 杜海红

不染纤尘

小厮兴儿曾对尤二姐介绍平儿,称平儿是“正经人”,字里行间表现出对平儿的敬重与感激。兴儿的话是很有代表性的。平儿对那些比她自己身份地位更为低下的丫鬟、小厮、婆子、仆妇,极尽包容同情。这些人即使是犯了错,她也很少疾言厉色地处置惩罚,与凤姐的凌厉严苛形成鲜明对比。她从来不利用自己的地位为自己牟取私利,却常常帮助那些比自己更为不幸的人。她的善良不动声色,却感人至深。

凤姐生日那天,替贾琏望风的小丫鬟被凤姐毒打,平儿不便阻止,却对凤姐说“奶奶仔细手疼”。探春管家期间,管家的仆妇居心不良,一心要给探春一个下马威,事后平儿正言警示,劝服她们不要以身试法。尤二姐被凤姐赚入贾府,处境尴尬,生活悲惨。对凤姐来说,一个偷娶的妾动摇不了她正妻的位置,可是对平儿来说,尤二姐的出现却对她构成了一种极大的威胁。因为,平儿虽早被贾琏收房,可是既无所出,也无姨娘的名分。按理说,平儿该将尤二姐视为死敌,可是她不但没有与她效忠的凤姐同仇敌忾,反倒暗地里救助尤二姐,甚至为自己当初向凤姐的“汇报”感到内疚难安。愚蠢恶毒的秋桐凌辱二姐,向凤姐告平儿的状,使平儿无法再帮助困顿的二姐。纯良的平儿因此“心中暗恨秋桐”——这种“恨”,为的不是自己,却是为了不能再帮助二姐。

平儿的品格真如兰花般不染纤尘。

周全妥帖

她无私公正,不偏不倚,如她的名字一般平和公允。

柳五儿是小厨房厨娘柳嫂子的女儿,无辜受冤被当贼抓了起来。柳嫂子为人势利,大观园的小厨房又是肥差,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平儿主持公道,五儿难免成为替罪羊。平儿与柳家母女并无私交,却秉公处理,不肯冤枉了好人。

同样一桩“偷窃案”,平儿作为失主,却没有“秉公处理”。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若是凤姐,绝对不会放过坠儿,定会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平儿也清楚,按照规矩,参考柳五儿被冤枉偷玫瑰露后的处理方法,大概就是先打坠儿几十板子,逐出大观园,撵到庄子上配人完事。可是平儿却没有这样做,她先嘱咐了“告发”坠儿的老宋妈不要声张,又对凤姐谎称镯子是自己褪了口不慎遗失,如今已经找到了。息事宁人后她来到怡红院,对麝月悄悄说明了真相。因袭人不在,晴雯暴躁,平儿看中麝月的沉稳,要她暗中留意坠儿的所为,不要再使唤她到别的主子房里去,再寻机会“变个法子”打发了她。

平儿之所以不把这件事吵嚷出来,有这么几个原因:首先便是顾及怡红院的体面。宝玉是贾府的中心人物,万人瞩目,他的丫鬟最多,待遇最好,宝玉平日里在丫鬟们身上下的功夫最多,平儿不愿宝玉再因坠儿之事遭人非议,同时也要顾全怡红院大丫鬟们的脸面。另外,平儿虽未明说,可是平儿未必不是对年幼的坠儿存了一丝悲悯与怜惜,给她留了余地。毕竟,偷窃的丑闻一旦公开,等待坠儿的命运可想而知。

一个小小的虾须镯,足以引出一场轩然大波。可是平儿却将它压了下来,无声无息地化解了它。她感念宝玉对她的那一次“尽心”,她体贴袭人等大丫鬟的不易,她原谅了偷自己东西的小丫鬟,她不愿惊动贾府的上层,她极力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的聪明是对人性的洞悉,却全无对人心的算计。

平儿不仅对宝玉如此,对三姑娘探春同样有着一份理解与体谅。赵姨娘不才,哄了王夫人的丫鬟彩云偷了王夫人的玫瑰露给贾环,结果东窗事发,赵姨娘骑虎难下。赵姨娘母子虽不好,可是若吵嚷出来,探春的面子上过不去。平儿不忍,她深深地明白,赵姨娘每每生事已让探春不胜其扰,若再爆出怂恿偷窃的丑闻,无疑是雪上加霜。

平儿就是这样,时时处处替他人着想,周全妥帖,也赢得了各色人等对她的好感,像极了她鬓边那支蕙兰。多希望她最终能在贾府败落之后逃出生天,哪怕是平淡终老呢!可是隐隐又担忧着,毕竟,贾府获罪被抄家之后,所有家眷都难免被发卖的命运,连凤姐的女儿巧姐都被“狠舅奸兄”卖入青楼,平儿一个通房丫鬟,又怎能独善其身呢?

怅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