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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年集 □ 刘翠艳

年的脚步越来越近,年的味道越来越浓,返乡的农民工越来越多。孩子放了寒假,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巷子里上蹿下跳,一会儿藏猫猫,一会儿过家家,一会儿又跑到广场上放鞭炮。他们把买来的成挂小鞭一个个拆开,装在外衣口袋里,然后再把小鞭放在石板上点燃,清脆的鞭炮声带着孩子们的笑声飞到半空,惊飞了站在枝头唱歌的小鸟,它们拍打着翅膀飞到楼的那边去了。

那天又是金厂峪大集。前一天晚上,我计划好了要买的猪肉、排骨、肘子还有鸡饲料,吃过早饭,就带着小儿子去赶集。集市离我家不算太远,只有不到一公里,就在过两个村庄的一个山根下。那是一大块平整的土地,为了方便十里八乡的村民买卖,有关部门就在这里设了集市,有二十多年了。附近村民可以把自家产的时令蔬菜、水果或是其他一些农产品带到集市上卖,还可以买回自家生产生活的必需品。集市还吸引了大批客商,他们把从远方带来的衣服、鞋子、布匹等所有商品摆到集市上,等待人们选购。可以说集市是乡下人家的大商场,它丰富着人们的生活,也满足着农业生产,给疲乏的农人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太阳从山坳里钻出来,金色的光洒满大地。远处的山绵延起伏,被满目的绿松树包裹着,阵阵寒冷从山顶往下蔓延。儿子骑着电动车在我前面,我骑着摩托车在他后面。那个只知道玩耍的婴儿眨眼变成了美少年,已经是上初三的学生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参加中考。他有了自己的个性,出门不再喜欢坐在我的摩托车上,他说只有学会独立,才能长大。所以在今年夏天,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我给他买了辆电动车。但是,每次出门,我们都会骑着摩托车在他后面看护,恐怕他会骑得太快。

现在的孩子有多幸福啊,要什么,就有什么。记得我在他这样大的时候,想和父亲去赶集,要步行十多里路。有时候还要推上木推车,车上装着棒子骨头或是松木劈柴,卖到工人宿舍楼里。如果柴卖不出去,我们就不可能去集市上买东西。还记得有一年夏季,我和父亲一人推了一车干松枝,卖了七元钱。那时候校园内流行一种红色半高跟拖鞋,我羡慕好长时间了。“爸,给我三元钱可以吗?”我忐忑着问。父亲皱着眉头,数着那不多的票子,嘴上几乎像失去控制的机关枪一样,问我:“你要钱干啥?你要钱干啥?你说你要钱干啥?你知道这些钱有多少用处吗?”走在父亲的身后,我委屈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往下滚动。眼看着父亲把那七元钱一元一元地买了各种蔬菜种子。那个集赶得让我至今难忘。

虽然是腊月大集了,比起往年,街上来往的车辆还不是太多,人也不算太拥挤。比起平日的集市,各种货物琳琅满目,更丰富一些。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随风舞动。地上的年画和对联五彩缤纷,在阳光的折射下,反射着迷人的光。我和儿子挑选了对联,买了七色彩灯。卖肉的多了一些摊位,买肉的人特别拥挤。卖肉的师傅技术娴熟,面带笑容地分割着猪肉。腊月大集卖肉,是最忙的时候,一个集下来,要卖掉三五头猪呢,如果没有好的身手,会手忙脚乱的。

卖新衣服的摊位上货很多。但是买新衣服的人没有多少。我和儿子拉着手,在摊位之间穿梭。“妈,难道现在的人过年不买衣服了?”儿子用吃惊的眼神望着我。“不是不买,可能大家不再依靠集市买衣服了。有的去了城里大商场购物,有的在网上购物,有的人没钱就很少购物!市场在变,人的思维在变,人的经济条件也在变!我们活在变的世界里!”儿子用似懂非懂的目光望着我。

买完猪肉、排骨、肘子,我们又去了粮食摊位,想给鸡买食。路上我遇到了二嫂子。二嫂子正在买爬豆、黏米和黏面。我们互相打了招呼。她说:“大林子(他儿子的小名)一家回乡下过年,正月初五才回去。我要做黏豆包,包粽子。孩子们都喜欢回家过年,他们说在乡下有年味,可以铁锅炖肉、滑冰、打扑克、玩麻将、放鞭炮。在城里,住在钢筋水泥的楼里,吃了睡,睡了吃,没有半点趣味。”

买了鸡食刚要走,忽然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一回头,我见到了表叔。我笑着和表叔打了招呼,表叔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容。看着表叔的手上拎着不多的猪肉,我问:“表叔,赶集来了啊?咋买了那点猪肉啊?”“不少,五斤多呢!你表弟他们去了广州打工 ,来电话说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过年就不回家了。你表婶我们俩,吃不吃肉无所谓,就是俺孙子孙女,不吃肉不行啊!哎,钱不好赚了,所有人都压力大啊!你看,这像腊月集吗?卖货的人多,买货的人少!价钱贵的东西销不动啊!”表叔无奈地摇着头走了。

我和儿子带着战利品回家。阳光洒在身上,青春年少的儿子,一脸兴奋,无忧无虑地骑车行驶在我的前面,我不紧不慢地跟随。突然间,在我的头顶,湛蓝的空中,飘来几片阴云,好像一下就遮住了我头顶的光。我和儿子,好像两个世界的人,我要为一家子的生计操心,而他只管上好学。一家老少,过新年,该买的都要买;七大姑,八大姨,过年要看望。丈夫辛苦打工挣的钱一张张往外飞,过了年,他依然要远行打工,而我留守,照顾老人和孩子。祝愿新的一年,生活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