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26岁的我风华正茂,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然而,7月28日凌晨,一场7.8级的强烈地震突袭家乡唐山。我被砸瘫,成了终身残疾。废墟中,我被人们救了出来,邻居还拽了半条窗帘给我盖上了身子。瞬间,命运的巨大落差让我一蹶不振、万念俱灰。
我的胸12、腰1、腰2脊椎粉碎性骨折,中枢神经横断,伤势特别严重!于8月1日从遵化乘伤员专列,前往江苏省南通医学院附属医院接受救治。治疗期间,我积极配合并刻苦锻炼,幻想早日康复回来与唐山人民一起重建家园。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地,我意识到“康复”不过是白衣天使用来安慰我的善意谎言,我的轮椅人生就此开启。伤痛和精神上的折磨让我痛不欲生,我绝望了!一段时间里,我沉沦过、迷茫过、颓废过,心如死水。
1980年夏天,我从外地转回唐山。当我被从火车上抬下来的那一刻,我躺在担架上,用棉被紧紧捂住自己的头,心想:“一个过去那么优秀帅气的小伙子如今瘫着回来了,有何脸面见‘江东’父老?”
回来后不久,我立刻被家乡人民那种泰山压顶不弯腰的英雄气概、重建家园的抗震精神所震撼,被无数祖国各地援建人员的奉献精神所感动!我清楚地记得1981年,当全市的房屋建筑还都是简易房、抗震棚,包括市委、市政府的办公用房也是砖头压油毡时,一座白色瓷砖镶面、琉璃绿瓦飞檐的二层花园式小楼——唐山市截瘫疗养院建成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截瘫伤员何德何能?不仅不能再为国家作贡献反而还要拖累社会,可是党和政府对我们残疾人却是如此的呵护、关爱!幸福在向我们招手,知恩图报的信念激励我不待扬鞭自奋蹄!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坚强?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在全社会的帮助和关爱下,我终于战胜了自我,走出了心理阴霾,活出了属于自己的别样人生,绽放了生命的光彩。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认识了我的妻子,也是我精神上的伴侣高志宏。当时,我和妻子分别从唐山化工局医院、东矿区林西疗养院转至唐山市截瘫疗养院。我俩都喜欢文学、朗诵,经常在一起一聊就是大半天。1984年5月4日,我们结婚了,成为唐山市第三对震后截瘫伤员结婚的新人。如今,我们结婚41年了,虽然都是截瘫,同是重残,但她比我更坚强,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
妻子一直在唐山市截瘫疗养院工作,虽已退休,却始终在那里发挥着余热。不甘无所事事的我,买了一套配钥匙的工具,在政府的帮扶下,于新华道靠近百货大楼的位置支起了配钥匙的摊点,日暮晨曦,一干就是30多年。
虽然我们夫妻都是重残又无儿无女,生活中会遇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种种困难,但我们心中始终抱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人活着就要活出精彩!生活中经常有人问我,你们从腰部以下无任何功能和感觉,连大小便都不知道,咋还整天嘻嘻哈哈,这么乐观?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知道发愁?我说:“困难吓不倒我,愁的是所做之事不足以回报党和政府及社会对我们残疾人的关心与爱护。”
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唐山。在唐山市截瘫疗养院,总书记亲切地接见了我们夫妻。当时,总书记握住我的手,我感动不已:“总书记,连我们自己也没有想到我们能活这么长时间,有人说我们创造了生命的奇迹,其实这个奇迹是‘爱’创造的。这么多年要是没有党和政府的关怀、没有社会的帮助和关爱,我们不可能活到今天,更不可能还活得如此滋润与洒脱。”那天,我和妻子还为总书记朗诵了歌颂亲人解放军的原创作品《见了你们格外亲》,并把当年出版的40万字的长篇小说《凤凰吟》和诗集《心地放歌》一同送给了总书记。当总书记听说我们夫妻不但长期努力创作文学作品,而且积极参加社会活动,我还每天出去配钥匙为人民服务时特别高兴,夸赞我们:“乐观上进、事迹感人,用行动诠释着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总书记的夸奖无疑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和鞭策!2018年,我们夫妻两次登上星光大道的舞台,向全国人民倾诉了我们的感恩情怀,展现了唐山残疾人的精神风采。
2021年,我和妻子带着100本《凤凰吟》和她用爱织成的100个感恩果,前往江苏南通完成了一次感恩之旅。震后45年了,那可是1.6万多个日夜呀。我们两位70多岁的重残老人,不顾舟车劳顿,克服重重困难,不远千里去拜谢曾经救治过我们的恩人,并向世人证明:唐山是一座感恩的城市,唐山人民永远不会忘记曾经给予无私奉献、鼎力相助的全国人民。
2024年10月,我的又一部长篇纪实文学《轮椅人生》出版。这是一部艰难与坚强并存、感恩与报恩同在、感人与励志共融的残疾人精彩人生的真实写照。它折射出的是宝贵的唐山抗震精神,显现出的是残疾人钢铁般的意志与赤子般的情怀,昭示出的是党和政府对唐山、唐山人民以及残疾人的大爱无疆。
正常人可以活出精彩的人生,残疾人同样可以活出精彩的人生。如今,我和妻子写诗作词、著书立说、热心公益……证明了残疾人的生活同样有诗和远方。露珠虽小也映微亮,小草虽矮也献春光。我们一定要把自己活成一束光、一道风景,为家乡、为社会增添一抹新绿,为祖国唱响爱的赞歌,继续谱写我们精彩的人生篇章。
(作者为唐山市截瘫疗养院休养员、 全国自强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