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文史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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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居那九间老屋

□ 刘士裕

秦仲文工作留影

北京西城阜内大街姚家胡同7号,是一所独门独院的老宅子,不大的红色铁门面西朝东。院子呈刀把形,建于清末,据说是大太监李莲英的产业,已有100多年历史。一进大门,左侧有两棵合抱粗的老槐树,右侧九间青砖青瓦房一溜排开,每三间为一组,每组两明一暗,且每组之间都有连山墙,整体性强,格局好,还抗震。

这就是北派山水大师秦仲文先生的旧居。从1946年到1957年,在他艺术生涯的鼎盛时期,就住在靠里边那三间。后来搬到大觉胡同,每到周末,他还要来这里看望孩子们,直到1974年病逝。

2006年是秦仲文先生诞辰110周年,笔者想写些文字,便从遵化陆占山兄那里,打听到先生长子秦亚和的电话,此后三次往访。

按照秦仲文当时的收入,是无力购置这处房产的。20世纪40年代,他虽执教于北平大学艺术学院、京华美专、国立北平艺专,身为讲师、教授,但收入微薄,始终寄人篱下。秦亚和告诉我,当时他开了个无线电商行,挣了一些钱才买下这所宅院,父亲很是高兴。

院子中间有一架葡萄,杂乱枝杈根部,每年春天都要生出新芽。同葡萄的枯藤败叶形成鲜明对照,院子西边的一丛翠竹却长得郁郁葱葱。秦亚和说,父亲喜爱竹子,爱画竹也爱栽竹,且走一处栽一片。1946年搬进新居,他从植物园移来幼竹栽在这里,很快形成一片绿荫。外出归来或下班回家,总要绕着竹丛踱步,漫吟白居易的《画竹歌》,对竹篁静观默察。尤其雨后,或读书,或作画,或休憩,经常是“帘开一笑新栽竹,雨露沾濡长翠森”。笔兴所致,他将胸中之竹,物化为手底之竹,或风竹、或雨竹、或雪竹、或月竹,不惜废纸三千,画稿盈案。

秦仲文一生画了数不清的竹画,且大都有题诗。说到兴处,秦亚和从里屋拿出一本父亲送给长孙秦继曾的册页。题材有山水、梅、竹,共12幅。其中一幅墨竹上题旧句曰:“侵寻老病自相加,枕上如同雨后麻,睡醒中宵忙起望,月光雪竹上窗纱。”道出了作者晚年的身体状况。其实在中国美术史上,善画竹者不乏其人。元代李衎曾著有《竹谱》,可惜传到近代已有序无谱。秦亚和老伴石桂兰拿出《当代名家技法汇编》给我看,其中收录有秦仲文的《竹谱》。这是秦仲文集半生之经验,直到逝世前一年才完成的。他在文中写道:“如能以此可补李衎《竹谱》之遗失,而成完谱,则又区区之愿也。”

秦亚和接着又从书箱里取出一本1934年出版的《中国绘画学史》。这是一本由秦仲文著、立达书局发行的原版图书。我翻开内页,看到天头、地脚、外边,甚至页心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正在我迟疑时,秦亚和解释道:“新中国成立后,父亲曾与人民美术出版社定过两次契约写中国绘画历史。从1956年开始,父亲先是在《中国绘画学史》原版书上做了修改、补充、增删,就形成了您现在看到的样子,这可以说是《中国绘画史略》的底稿。前后历时两年,待内容确定下来后,父亲请远房弟弟誊写成四卷本近20万字的初稿。”

“那后来怎么样了?”我问。秦亚和说:“1958年10月,父亲将初稿交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审定,并进行了修改整理。遗憾的是,后来不知何故,书稿退还,不再出版。”提起往事,秦亚和心中充满了惆怅和无奈。在笔者第三次往访时,秦亚和同次子秦续曾,与秦仲文学生、著名美术评论家郎绍君及笔者曾一起商讨过启动《中国绘画史略》的出版事宜。家人亦愿出手一幅老画作为出版费用。后因种种原因,终未能实现,成为秦家的一大憾事。

其实,秦仲文旧居还有一件极具文化价值的文物——太湖石。秦亚和说,当年就立在这丛翠竹前,有人的肩头那么高,竹石相映,浑然成趣。父亲曾据此画过一幅《群峰拱翠图》,并亲笔题写了“群峰拱翠之居”横幅,悬于画室外门楣之上。后怕遭人破坏,就埋在了院子里,他还把我领引到掩埋的位置。秦亚和向笔者谈了自己的想法:待条件成熟时,将故居修葺如当年情状,并把家藏和社会流散的父亲文稿、书画,以及有关资料搜集整理出来、展示出去,供学者研究,并对游人开放。届时再把太湖石“发掘”出来,放回原处。

秦仲文旧居位于北京阜(成门)景(山)文化一条街北侧,胡同口西侧便是全国唯一现存的历代帝王庙。附近还有白塔寺、广济寺、鲁迅博物馆、程砚秋故居等,具有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由于种种原因,当时秦仲文旧居已年久失修,结构也遭到了损坏。

听旧居的主人叙说当年的故事,就像打开一段尘封的历史。如今姚家胡同7号那九间老屋,早已物非人亦非,但它承载着一位老文化人10年的喜怒哀乐、艺术履迹和人文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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