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说我最懒

飘雪的日子，父亲拉着木拉车

接姥姥来住我家

旱烟袋挑着烟荷包，黑布做的

盘腿坐在炕头上

一个铁火盆，装满灶膛热灰

烟袋锅子伸进去，火星儿红亮

连续吧嗒几口，再开始说话

“丫头片子是赔钱的货”

“大小伙子才能顶门立户”

总感觉姥姥说的在理儿

村里的大人们都这么说

因为是丫头片子

在姥姥面前，总是好好表现

姥姥还是说我最懒

那个时候，我就懂得

在不喜欢你的人面前

怎么努力都是过错

如今的我

不再去讨好不喜欢我的人

父亲

父亲离开了12个年头

我已经变老

但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记得那年我19岁上高中

暑假跟父亲下地拔草

玉米秸秧子比父亲还高

热得打着绺

可以用来捆草

爷俩走在晒得冒烟儿的土路上

太阳把身影拉成一大一小

坑坑洼洼的土路

把影子领到我家玉米地头儿

父亲命令我

在地头儿的大杨树下看着水壶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他的表情从未这样过

他说：看着水壶

坐地头儿等着我

于是

我和绿漆皮的大长嘴水壶

一起坐在大杨树的树荫下

连同我的影子

也一并躲在树荫里

我们三个

听父亲在蒸笼里刷刷地

拔着他的草

那时的我如果能想到

有一天会永远见不到父亲

我定会带着我的影子

拎着绿皮长嘴大水壶

跟着他一起走进玉米地

哪怕不拔草

蝉又开始叫得没完没了

玉米地里又该长满了荒草

此刻，我看见父亲

还在玉米地里拔草

生起烟火

江南的炉火烘烤着二月的微寒

窗外的冷雨在火光上跳动成炊烟

板凳，守在炉灶旁

等着我来来回回捣腾出

花生，红薯，还有山野菜

再烤上几朵蘑菇

炉火烤着诱惑

也映着板凳上的我

加一把干柴，让火始终旺着

雨还在下

滴滴答答在屋檐之外

雨帘拉下夜幕

把声音全部掩盖

炊烟带着故事升腾

再清楚的故事也都被山林

模糊，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