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夏季的夜晚,月下打谷场上坐满了纳凉的人,我们小孩子在场上穿梭似地跑来跑去,玩儿“丢手绢”“来猫猫”“逮蝈蝈”等游戏。但最有趣的是听故事,猜谜语。爷爷奶奶、大伯大妈们一讲故事或破谜语我们就安定地坐下来,瞪着小眼静静地听。我们最爱猜谜语,小伙伴们好显摆,人人开动脑筋努力地猜,这能显示自己聪明与否。我记得最清的是有一天爷爷出的那个谜语,很快就被我们猜着了,因为我们对这东西太熟悉了:
歪歪树,树歪歪,
歪歪树上挂金牌,
谁要猜着我这金牌谜,
我把地皮翻过来。
耠子!犁杖!
有人猜是耠子,有人猜是犁杖,各不相让,其实猜得都对,耠子和犁杖形状相似,作用相同。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谜语稍动脑筋就能猜着。城市的孩子绝对猜不着,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这两样东西。现在农村的孩子也猜不着了。时过境迁,这东西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农村40岁以上的人对这两件物件还记忆犹新。
耠子、犁杖都是耕作的农具。以冀东(尤其是唐山地区)习惯分类,按个头大小、用途分为耠子、犁杖。耠子体积较小,两面翻土,多用于开沟、播种、中耕;犁杖体积较大,朝一面翻土,多用于备耕、垡地、打垄子。
耠子、犁杖大多为弯曲的槐、柳木制作,槐、柳木轻巧,坚固,有韧性。耠子、犁杖的形状基本相同,不过是一大一小。按木材弯曲的形状、程度,随弯就弯,制成后成弓形,戳起来像棵歪脖树,“歪歪树,树歪歪”。在弓形后面一个撅起的把供农民扶,挨地的地方,安着铁制的铧片,铧片明光锃亮,那就是“歪歪树上”挂的“金牌”。农民在后面掌着犁把,前边有套着夹板的牲口拉着,那铧片就插进泥土里,随着牲口的前进开沟、犁地、翻土。一个成熟的农民,左手握鞭子,右手握犁把,“得儿驾!得儿驾!”的吆喝,耕出的沟垄不深不浅,不宽不窄,翻起的土不多不少,一条垄倍儿直如线。“谁要猜着我这金牌谜,我把地皮翻过来。”这谜语接地气,既贴切又形象。这就是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在实践中创作的谜语,其实这也是民间口头文学。
过去,农村人家能有一头牲口,一个犁杖,就会有播种春天和收获秋天的希望。刚刚开始实行联厂承包责任制时,生产队里的牲口、车辆、农具要抽勾分给社员们,我家抽了一个犁杖,邻居二叔家抽了一头毛驴,二叔找来,说咱搭伙吧。于是我们两家就组成了“互助组”。春天,我家的犁杖,他家的驴,在一起“轰轰烈烈”地闹春耕。
随着社会的发展,科学的进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种地实现了机械化,骡马驴牛都下了岗,耠子、犁杖也被淘汰。现在种地,人坐在机器上又显悠闲地翻地,施肥,播种,收割,机械化一条龙。
每次回家,我都看见我家的那个犁杖,有尊严地挂在厢房的墙上,它早被尘封,然而却折射出农家日月的沧桑,它无语地渐渐老去,可是我每次望见它,就会想起“我把地皮翻过来”那个谜语和养育我的故乡和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