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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金盘粽子香

□ 王艳

端午至,粽子正当时。

为什么叫“粽”呢?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谷部》释名曰:“糉”,俗作粽。古人以菰芦叶裹黍米煮成,尖角,如棕榈叶心之形,故曰粽,曰角黍。近世多用糯米矣。今俗五月五日以为节物相馈送。或言为祭屈原,作此投江,以饲蛟龙也。

李时珍这段话,汇集了前代关于粽子的相关信息。

首先,糉字,东汉许慎《说文解字》曰:“蘆葉裹米也(芦叶裹米也)。”至少在东汉时期,就有用芦叶裹米做的食物,跟后世的粽子相似。

再者,粽名,西晋周处(有“周处除三害”典故)《风土记》载:“以菰叶裹黍米,以粟枣灰汁煮,令熟,节日啖……一名粽,一名角黍。”西晋时期,已有“粽”之名,且端午食粽习俗已成,“仲夏端午,烹鹜角黍”。

三者,粽叶,粽子最开始用竹筒包裹,“人并以新竹为筒粽”,后来由叶子取代。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记载了一个颇具神话色彩的缘故:“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水,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子贮米投水以祭之……常年为蛟龙所窃,今若有惠,当以楝叶塞其上,以綵丝缠之,此二物蛟龙所惮”。

其后,端午食粽,成为全民传统,弗论贫富。

唐代宫廷,流行射粽子的游戏,“宫中每到端午节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中,以小角造弓,纤妙可爱,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盖粉团滑腻而难射也”(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宋代皇宫,用各式精巧粽子搭建成亭台楼阁画船马车:“及作糖霜韵果,糖蜜巧粽……巧粽之品不一,至结为楼台舫辂”(南宋周密《武林旧事》)。

官宦之家,以粽子为互赠节礼及祭祀贡品。“每届端阳以前,府第朱门皆以粽子相馈贻……其供佛祀先者,仍以粽子及樱桃、桑椹为正供。亦荐其时食之义”(清代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

平民家中,端午也要吃粽子,南宋陆游诗云“贫家犹裹粽,随事答年光”,不过储存不当,可能会吃到“馊粽子”。《民国泰县志稿》载:“五月五日端阳节,以粽子枇杷等相馈为节礼……明日接女归宁食馊粽子。”端午节次日,要接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天气炎热,古代没有冰箱,前一天包的粽子有变质的危险,百姓又不舍得扔掉,回娘家的女儿可不是要吃“馊粽子”了嘛。

除了食用粽子,端午时节,人们还会用纱布、丝线、绫罗做成“粽子”状的装饰品。《金瓶梅》小说中,李瓶儿生了儿子官哥儿,疼爱异常,临近端午,便亲手“与孩子做端午戴的绒线符牌,及各色纱小粽子并解毒艾虎儿”(第五十一回),用各色纱线做成辟邪的小粽子,以保佑孩子免遭灾难。《燕京岁时记》便有记载:“每至端阳,闺阁中之巧者,用绫罗制成小虎及粽子、壶卢、樱桃、桑葚之类,以彩线穿之,悬于钗头,或系于小儿之背。”古诗云,“玉燕钗头艾虎轻”,即此意也。

相较北方来说,南方的粽子更有名。

金庸先生祖籍浙江海盐,对粽子情有独钟,作品亦多次提及。

《神雕侠侣》第十五回,程英救了杨过,戴着面具在窗下写字,杨过因伤卧床想吃粽子,“当晚那少女果然裹了几只粽子给他当点心,甜的是猪油豆沙,咸的是火腿鲜肉,端的美味无比”,程英误会杨过猜到她的身份,“我家乡江南的粽子天下驰名,你不说旁的,偏偏要吃粽子”,少女心思如此细腻幽微,令人可惜可叹。然杨过另有目的,手掌心粘了块粽子,“掷出去粘住她撕破的碎纸”,见八个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见到他,却为什么不快乐呢?唉,眼前人已有心上人,迷人更是恼人时。

《笑傲江湖》第八章,令狐冲被罚面壁,小师妹常常上思过崖给大师兄送饭,一日带了一篮刚煮好的粽子,“粽子虽是素馅,但草菇、香菌、腐衣、莲子、豆瓣等物混在一起,滋味鲜美”,令狐冲却如鲠在喉,“本来十分清香鲜美的粽子,粘在嘴里,竟然无法下咽”,因为小师妹张口闭口林平之,就连粽子里的草菇,都是二人一起采来,对于深陷情网又敏感得恰如其分的令狐冲来说,情伤不啻厉掌。

《鹿鼎记》十七回,装鬼的双儿拿了二咸二甜四只湖州粽子给韦小宝吃,“浙江湖州所产粽子米软馅美,天下无双。扬州湖州粽子店,丽春院中到了嫖客,常差韦小宝去买。粽子整只用粽箬裹住,韦小宝要偷吃原亦甚难,但他总在粽角之中挤些米粒出来,尝上一尝”,小宝少时的心酸经历,由粽子可见一斑。

金庸先生小说中几次吃粽子,都是一番心绪起伏,饮食男女,无人免俗。粽子自然是好吃的,然而相悦和相离,怎会吃出相同滋味呢。

粽子馅儿,现今看来,千姿百态,千奇百怪,红枣、绿豆、黄栗、五花肉、豆沙、八宝、火腿、冬菇、咸蛋黄……甚至还出现了榴莲馅儿和香菜馅儿。

古籍中有几样粽馅儿,也很有趣。

杨梅粽。古诗多此粽痕迹。南北朝徐君茜诗云:“酒中喜桃子,粽里觅杨梅”;北宋欧阳修有绝句“綵索盘中结,杨梅粽里红”;北宋司马光“强取酒卮浮翠柏,懒开粽叶觅杨梅”……杨梅馅的粽子,到底放的是杨梅果肉、杨梅果酱,还是杨梅干果呢?宋代张邦基在《墨庄漫录》就发出过疑问,“今人未见以杨梅为粽”,徐君茜的诗名为《旧共内人夜坐守岁诗》,是守岁诗,“杨梅夏熟,岁暮安有此果,岂昔人以干实为之耶?”大概用的是杨梅干吧。

益智粽。益智,南方草木,可治脾胃虚寒所致的泄泻、腹痛等,唐慎微引顾微《广州记》说:“益智叶如蘘荷,茎如竹箭,子从心出,一枝有十子。子肉白滑,四破去之,或外皮蜜煮为粽,味辛。”类书《渊鉴类函》载:“卢循遗刘裕以益智粽,益智药名,以之为粽,言其智力穷也。裕报以续命汤,亦药名,治中风不省人事,言循不省事也”,说卢循送刘裕“益智粽”,讽刺他缺心眼儿,裕回赠“续命汤”,讽刺卢循不懂人情世故。

古诗中还常见一种“九子粽”。唐玄宗李隆基曾赋《端午三殿宴群臣》,中有:“四时花竞巧,九子粽争新”;《乐府诗集·清商曲辞六·月节折杨柳歌五》有:“折杨柳,作得九子粽,思想劳欢手”;北宋晏殊《端午词》“有九子粽新传楚俗”;北宋王珪《端午内中帖子词·皇后阁帖子》有“争传九子粽,皇祚续千春”等句。九子粽,相传是把九只大小不一的粽子,用九色丝线连成一串,九种颜色的丝线扎成,有多子多福之意。

六月新晴,端午已至,又可以大快朵颐饱餐粽子了。不过,提醒各位,糯米黏性,不易消化,多吃不宜,否则,像《西游记》朱紫国王那样“把那粽子凝滞在内”,可没有孙行者替你“悬丝诊脉”噢。

端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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