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闲来无事,我找出照片盒子翻看,从角落中发现十二张120旧底片,于是一张一张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仔细观看,同时脑海中浮现出当年拍摄这些照片时的少年记忆。
掐指算来,这些黑白底片的拍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50多年!50多年来,我一直没把它们洗出来看个究竟!直到最近才挑选了几张画面比较清晰而且有一点纪念意义的拿到照相馆,用现代洗像技术洗出几张。
照片中的我当年不过14岁左右,前面坐着的小女孩是我妹妹。记得当年刚上初中时,我结交了一位比我高一届的小哥哥,我家和他家拐弯抹角沾点亲。他姓董,我称他为董哥,上学之余我经常到他家去玩耍。有一次我突然发现他家屋门后面挂着一个长方体皮盒子,好奇地问:“这是照相机?”他表情略带着自豪回答:“对呀,海鸥120照相机。”因为那个年代有照相机的人家实在不多,于是我更加好奇地问:“还能用吗?”“能啊,只要装上胶卷就能照相。”董哥回答。
要说照相,在那个年月也算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当时我就搞不懂,人站在照相机前面,摆好姿势,听拍摄者连声提示,“笑一点,请再笑一点”,咔嚓,一张照片就能拍成,拿到照相馆经过冲卷、洗像,耐心等待几天,就能看到照片中自己的模样,这究竟是为啥?我偶尔也会去照相馆拍一张正儿八经的免冠照,拍完后会兴奋好几天,而且非常期待尽快看到照片中自己的形象!
董哥家有照相机,实在难得,我试探着问:“如果我也买一卷胶卷装上,也能拍出几张照片来?”他回答:“那没问题,别看相机有点老,也算是名牌儿,照相还是没有问题的!”
两天后,我从储钱罐中积攒的压岁钢镚中取出两块钱,买了一卷没有包装盒的简装120胶卷,兴冲冲来到董哥家里。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相机后盖装好胶卷,叫上妹妹,就在家门口,再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也玩一次室外摄影。
哪儿有山有水呢?我家北面不远处就是一片庄稼地,初冬季节,庄稼已经收割完毕。空旷的田野的远处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山。身边就是一个直径长达几百米的大水坑,水坑常年有水,也早就成为周边邻居养鸭捞鱼的大池塘。
我们来到水坑旁,在一座废弃的小桥边同妹妹坐下来,准备拍一张最好看的风景照!因为第一次在室外拍照,所以一定要摆个最好看的姿势,千万不能浪费每一张胶片。摆个啥姿势好看呢?董哥端着相机提示:“你就用手指向远方。”
然后就听他连声说:“不要动,不要动,千万不要动,笑一点,再笑一点。”“咔嚓”,留下这张动作僵硬,面部紧张,一脸稚嫩,穿着破旧衣服,很有时代感的影像。这会儿一对鸭子慢慢游到水坑边,董哥急忙让妹妹赶快站在水坑旁边,又给妹妹抓拍一张“寒鸦戏水”的合照。
现在看来有点好笑,可在当时那是非常认真。一卷胶卷拍完后,我马上又从储钱罐里再取出几毛钱跑到照相馆去冲洗。第二天又匆匆跑到照相馆取出底片,对着光一张张欣赏。因实在不舍再多花钱洗像,只好拿回家小心翼翼装在纸袋里,然后放在抽屉的最里端保存起来。
谁料想!这一保存,竟长达五十多年!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当时给我们拍照的董哥在大地震中不幸遇难,他始终也没能看到用他家相机为我们拍摄的这些照片!那台名牌相机也被倒塌的房屋砸得粉身碎骨不知所踪!
几十年来,我每天都路过曾经照相的这个区域,感慨万千!我目睹了这里翻天覆地、旧貌换新颜的巨变,真可谓“沧海桑田”!居民高楼早已拔地而起,当年的大水坑已成为车水马龙、交通繁忙、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这样的变迁难以想象!
估计有朋友一定能认出旧照片中远处的那座山,没错!那正是我们这座城市最具地标性的大城山,而我们当年脚下的位置,也正是现在文化路与体育馆道交叉路口东北角高楼林立的区域。一座城市经过五十多年变迁,尤其经历强烈地震的摧毁,又从废墟中顽强站立起来,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变化!
可能有人会问,当年那个大水坑又去哪儿了呢?后来出于工作需要,我也做了一番调查。大水坑源头是来自我市北部“龙王庙”的“龙泉井”。地震前,泉水叮咚,溪水长流,向南流淌,当溪水流淌到市区北端边缘时,由于这里地势低洼,逐渐形成面积很大的积水坑,水坑南侧不远处,就是地震前开滦自建公房我家的位置。由于城市逐渐向北延展,相关部门于是又从水坑南侧修成一道排水沟,水坑积水经过一段沟渠再向南排泄,流入因矿井透水而形成的西北井大坑,又称之为“小窑大坑”。这样的水系循环一直流淌在我童年的记忆中。直到大地震发生后,龙泉井突然断流,水系彻底消失,大水坑也从此干涸!
据调查,龙泉井形成的年代,最早可追溯到一万年前。二十世纪末,开发商在这里破土动工开发楼盘建设时,正处于龙泉井位置,施工者挖到地表下深七米基槽底部时,曾发现大量古脊椎动物化石,其中包括古象牙、鹿骨、野马牙齿、野牛骨、羊骨等。这就证明,早在一万年前,我们这座城市的自然环境十分良好,植被繁茂,水源充足,山水相连,丘陵平缓,非常适宜古脊椎动物栖息生存。当时间再往后推移到距今约五至四千年时,属新石器时代晚期龙山文化的“大城山古人”也出现在这片区域中,在大城山东麓,陡河西岸开始繁衍生息,成为后来逐渐形成一座城市的最早奠基人。
考古学有个专业术语叫“地层学”,就是古人类在某个区域长期活动生存所形成的地层结构和叠压关系。而现代考古人要通过科学的考古发掘,来揭开古人类在这个区域长期活动所形成的各历史时期的地层叠压关系及文化特征,从而判定出该区域的历史年代,延续历史时间和文化遗存现象。
出于职业习惯,我经常会胡思乱想。如果再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上万年,我们这座城市的地貌、自然环境和人类生存生活状态又会是怎样一种景象?而我们今天的生存状态,高楼大厦又会形成怎样的地层叠压关系……
难以想象,实在是无法想象!但我坚信,只要有人类生存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类文明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