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 草
糙草,花草类植物。叶片丛密,茎高两三尺,开红白色小花,结球状小果。果壳坚硬,光滑圆润,壳两端有细孔,可穿线而过。果内无实,唯一用途是穿门帘。一串串琉璃状的小圆球,从门框上垂挂下来,出入掀动,相互碰撞,窸窣有声。这种门帘一向被人钟爱,只是糙草种植较少,应用未成普遍。
这种植物为何叫这么一个带有荒野气味的名字呢?莫非是其果实只有一层硬壳,里面没有一点可食之物,便与草为伍吗,或就是一种草?
查找资料得知,其可能是薏苡植物中一类。李时珍《本草纲目》:“薏苡,人多种之。二三月宿根自生,叶如初生芭茅,五六月抽茎开花结实。有两种:一种粘牙者,尖而壳薄,即薏苡也。其米白色如糯米,可做粥及磨面食,亦可用来酿酒。一种圆而壳薄,即菩提子也,其米少,即粳也,但可穿做念经数珠,故人亦呼念珠云。”乡人所谓之“糙草”,大概就是李时珍说的“菩提子”。菩提子,编串一起,张于门楣,也就将禅意之幽深带到人间。
糙草,腹有实者,可食用;无实者,巧而缀之,亦可物用。呜呼!世间万物,皆可万用,各尽其才耳。
蓝 草
旧日,蓝印花布遍及乡村。女人回娘家,胳臂上挽的包袱,母亲的单衣夹袄,家家的门帘被褥面,多是蜡染的蓝印花布。连定亲的礼数中,也有一件“长大蓝”。那种蓝草染就的蓝,是天地间深厚悠远的色彩,无边无际的大海,辽远深邃的天空,自然界两种最广阔的物质,都选择了这种质朴的颜色作为自我生命的基调。
蓝草,又称蓼蓝,茎红紫色,叶长椭圆,顶端伸展的穗状花序上,开着淡红色小花。蓝草叶子浸出的靛蓝,便是蓝印花布染料。
新中国成立前后,陡河两岸曾广为种植蓝草,染坊也就遍布乡间。我在黄各庄中学上初中时,要走一段河堤,天天见到河对面李各庄的一家染坊里,一幅幅晾晒的蓝印花布,从高高的木架上直挂而下,仿佛一道道蓝色瀑布倾泻下来。染坊里,染匠天天在染缸里洗呀,捞呀,两手是永远洗不去的蓝色。往来染坊与庄村接染的汉子,摇着拨浪鼓,串庄接收土布,送染坊印染。接染送染的凭据,是烙有编号和染坊标记的竹片,称“印子”。那一块块竹片,总让人想起牌符取信和结绳记事的古老。
在化学染料大量输入之后,蓝草不再种植,染坊,染匠,遍及乡野的蓝印花布也相继消失了。但蓝草在远古《诗经》中,依然摇曳着永恒的色彩:“终朝采绿,不盈一匊。”“终朝采蓝,不盈一襜。”(匊,音jū,手捧。襜音chān,围裙。)
那是一个思妇到河边采蓝时的浅吟低唱。她想起逾期不归的丈夫,神情恍惚,终日采不满一捧一兜的情景。当我触摸到这颗忧伤潮湿的心,心头也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面对头顶广阔延伸的蓝天,进而陷入一种对生命与自然古老的思索:“天之苍苍,其正色耶?其远而无所至极耶?”(出自《庄子》)
茅子草
“大眼沙,茅子草,蒺藜狗子真扎脚。”这是丰南钱营一带的几句民谣。说的是沙地里,玉米花生都因缺水生长艰难,唯有蒺藜和茅子草,顽强匍匐着,伸展着。
茅子草(茅草),沟堎、坟场、堤坡、沙野多有所见。它们叶子箭立如矛,簇拥一起的花穗,闪耀着满沟满坨满坡的白,望去给人一种天地悠悠旷远苍凉之感。但因其根扎得深,又不经烧,难为柴用。歌谣里留下的茅子草,不过是荒凉的标本。丰润山区也有类似民谣:“萋萋牙,万根草,火石丢了没人找。”万根草,可能也是茅子草。歌里说的这几种草石,因其到处都有,又无甚大用,人们也就往往视而不见。
茅草平凡如是,上溯至古代,却神圣而庄严。上古祭祀,要在茅草上铺放祭品,祭祀用的酒,要用捆束的“包茅”过滤(称“缩酒”)。周王室重大祭典中用的“包茅”,是楚国进贡的箐茅。到春秋时期,周王室衰微,楚国停止了进贡,齐国便兴兵讨伐:“而贡苞茅不入,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寡人是征。”(出自《左传》)这是一场因茅草发动的战争。秦以前,军队常以白茅制作旗帜,号“茅旌”,举在队列前开道。楚军破郑国都城,郑襄公袒胸露臂,左执茅旌,右执鸾刀,率众投降。在投降仪式上手执茅旌,意即降者愿为胜者充当前驱开路。我们现在还在使用“前茅”一词,即源于此。
拉拉秧
乡间最蓬勃的野草,它蔓生的秧蔓似有无限生命力,只要几片叶子一露头,便无所畏惧,四周攀爬,即使是一根高耸的电线杆,只要在它势力范围内,也要一路上攀,向空中炫耀它不可遏止的存在。因其茎上有扎手的细刺,就叫了这个名字。
听说有个单位曾要求,每人须在办公室自养一盆花。有人便从野外挖来一株拉拉秧,栽在盆里,在众多花草中,以其枝叶蓬勃竟自成一景。
拉拉秧,单独一个“拉”字,有扎手之意,“拉拉”两字粘连,就有了连绵不断的意思。“拉拉队”,赛场上加油鼓动的球迷,那种千百人一波一波狂呼呐喊,有排山倒海之气势。而几个孩子排一队,互相拉着后衣襟“拉拉狗”,边走边唱,则别开生面:
拉拉狗合合,给小狗找个婆婆。找到哪儿,上门槛。门槛高,上水筲。水筲矬,上南河……
“拉拉狗”可一直编下去,直到词穷为止。
若是在雪地上,孩子们唱着,走着,直到最后一人踩出一个“8”字的完整图形。
哎,这些乡下孩子,不就是一群可爱的“拉拉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