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晒干的栗蒲棱装满一袋袋,整齐地码放在墙角。来往的邻居总会饶有兴趣地说:“这多的栗蒲棱,恐怕要烧一个冬天吧!”
“一个冬天恐怕也烧不完!现在都用煤气和电做饭,都不愿意再烟熏火燎地烧炕了。我说不要了,推垃圾箱去,她总也舍不得!”丈夫很生气地说。
“扔了?那不是太可惜吗?”我粗着脖子红着脸和他分辩。
我上小学时,每天晚上放学,顾不得做功课,就匆忙装上几块凉白薯,背上荆条篓子,去离家很远的板栗树下搂栗树叶子。
那时候,家家都缺柴烧。过了霜降,西风飒飒,栗树叶子就纷纷落到树下。每棵板栗树下都像是铺了一地金黄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
人们顾不得欣赏深秋落叶美景,总是起早贪黑地往家背树叶。
让人生气的是隔壁大婶,她和常人思维不一样。她从不背荆条篓子,而是只拿一个新买的竹耙子,顺着栗树围圈圈。每围一棵树,就像是刻上了她的名字,别人家再怎么缺柴,也不许搂这些树叶了。我们一个村子的人都不爱理她,还给她起了外号,叫“牢头禁子”!意思就是说她太贪心了,缺失了对同乡人的善良。
我和姐姐从不愿意和她们争抢,不管放学怎么晚,都要到离家很远的深沟里去搂栗树叶子。每次我们背着一大篓子栗树叶子回家 ,都已经是月挂半空、满天星斗了。
搂栗树叶子尚且这么不容易,要是能拾到栗蒲棱这样的硬柴火,那可是最让人高兴的事。一般在秋后不久,栗蒲棱就被捡干净了。
有一天,我和姐姐去供销社买本子,看到很多人推着栗蒲棱去了供销社后院。我和姐姐出于好奇,悄悄跟了过去。原来那些人是来卖栗蒲棱的,一百斤能卖三元钱呢!我们望着堆成山的栗蒲棱,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欣喜!
放学回家,我和姐姐就不再去搂栗树叶子了,而是背着荆条篓子,挎上荆条笼子,到离家很远的大山沟里捡栗蒲棱。可是栗蒲棱很稀少,每个晚上我们只能捡半篓子。我们就一点点积攒,一个礼拜,我们能攒两大篓子,大约也就是一百多斤吧。到了周日上午,我们就推上木推车,步行十多里路去卖栗蒲棱。
收栗蒲棱的大叔很和蔼,总是笑着对我们说:“你们姐妹俩,好像一对假小子,真能干啊!还从没看到过谁家姑娘自己推栗蒲棱来卖呢!”
他从不克扣我们斤两,总是把秤称得高高的,钱能精确到分。我和姐姐会小心翼翼地拿着卖栗蒲棱的钱去供销社买很多本子和笔,有时还会买上几块糖,装回家和邻家妹妹分享。那时候的糖又香又甜,甜到骨子里,到了现在还回味无穷呢!
我们没有哥弟,只有姐妹几个。为了帮父亲一起养家,我们吃过很多的苦。拾柴禾、刨药材、打荆条、割黄米草、打酸枣……凡是能赚钱的活儿我们都干。记忆中的童年,没有邻家女孩的娇美空闲,只有山里山外忙不完的活儿。
时间的洪流翻越一座座大山,人们的生活日新月异。不知从几时起,人们已经不再把栗树叶子和栗蒲棱当柴做饭取暖了。一到冬天,家家都会买煤做燃料取暖。可是我家从没买过。
到了秋后,板栗卖完了,就会有很多邻居往垃圾箱处推栗蒲棱。我就会和他们说:“这些蒲棱不留着烧炕啊!”他们会抬高声音说:“不要了,这社会,谁还会把栗蒲棱当柴烧啊!”我就会笑着说:“那就放在我家门口吧!我晾干了烧!”
他们很高兴,因为不用去垃圾场扔栗蒲棱,能少走很多路呢!
几天之后,在我家巷口,就堆了很多栗蒲棱。要是在我和姐姐捡栗蒲棱卖钱的那个年代,这些栗蒲棱恐怕得卖一百多元钱吧!
我最喜欢深秋的晴天,太阳温暖得像个烤炉,能蒸发掉栗蒲棱上的很多水分。每天把栗蒲棱摊开晾晒,不到半个月,所有的干栗蒲棱都被我装到了尼龙袋里,码放到了墙角。当年冬天取暖就用它了。不用买煤,就可以节省两千元钱,想想都开心。
其实,也不是全为了省钱。我心里总是对栗蒲棱有一股割舍不掉的情愫。看到栗蒲棱,我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更想到了板栗给我们家乡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