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是诗歌的太阳,右肩是书法的月亮。灵魂的全天候照耀,生命在宣纸的积雪里,生长汉字的魔方……”
知道旭宇这个名字,便是从他这首《自题诗》开始的。此后,我们多有交往,有机会聆听这位乡兄赐教,探究其充满传奇的心路历程。
太阳篇
应该说,旭宇的艺术天空里,最初升起的是诗歌的太阳。
旭宇的家乡种“玉”之“田”,便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据《搜神记》载:“古有杨伯雍者,父母亡,葬无终山。后以一斗石子,至高平好地有石处种之。数岁,见玉子生石上,遂得白璧五双。天子闻而异之,四角作大石柱,此地便名曰‘玉田’。”还乡河从旭宇出生的刘家胡同村东头流过,诗人、作家管桦写的《小英雄雨来》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带。
小学老师写的散文把还乡河描述得这么美,中学校刊上诗歌的韵律又是那么玄妙,于无形中给旭宇以熏陶,催生他胸中文思的萌动。大学毕业到部队锻炼,旭宇写的文章刊登在《人民日报》头版。首长说:“学生连里有人才!”一纸命令,他便穿上绿军装,来到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激发了旭宇创作的灵感,《军垦战士见到毛主席》《小红梅》等6首诗歌,在《解放军报》整版刊发,无疑为他的创作热情注入了活力。1972年底,旭宇壮着胆子,将几十篇诗稿寄给人民文学出版社。时任社长兼总编的李季先生给予很高评价,亲自拍板:“可以出版”。不久,旭宇和火华共同结集的《军垦新曲》破天荒地印了30万册。第一次走进读者视野的“旭宇”这个笔名,也是李季先生给起的。
命运是如此捉弄人。本来李季、魏巍准备将旭宇调到北京工作,终因爱人户口问题而作罢。1976年,河北省文联接纳了他。在这里,从第一本诗集问世后的30年时间,旭宇在文学园地里,尽情地享受着阳光、空气、水分,伸枝展叶,留下一片片绿荫。陆续有《醒来的歌声》《春鼓》等5部诗集问世,发表诗作千余首。他主持的《诗神》,活生生地从一家省级刊物办成全国三大诗刊之一。
旭宇说自己“没有从过师,也没有师规”,只是将“随意的情思,写成了这些散章,是介于诗和散文之间的一条斑斓的通道”。透过他的诗行,我们触摸到了时代的脉搏,闻到了故乡泥土的芳香,听到了古人的绝唱。他的诗,在不经意间,会把你带到长城脚下、滦水之滨,作一次《冀东行》,穿越《村前的小路》,见见《捉蝈蝈的孩子》,听听《山里的老汉》的皮影唱腔。在《出土的诗稿》系列中,逝去的大禹、苏武、司马迁、岳飞又会向你倾诉:“只有‘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你才能叫太平睡在我心上”,“在自己心里树杆‘汉节’吧!高唱牧羊曲推动‘四化’车轮飞转……”旭宇以大自然为师,以社会为课堂,站在历史高度的理性思考,给人以警示、以震撼。
这些年,旭宇足迹所至,凡有所思、所感、所悟,皆吟诵成篇,或托物言志,或借景抒情,驰骋天地,俯仰万物,授读者以启迪。
月亮篇
可以说,旭宇先以诗歌名重文坛,春风得意,中年定鼎;其后,则又以书法瞩目于世,几经升腾,声名远播。
幼小时,在父亲、老师的影响和指导下,旭宇临习颜真卿达10年之久;在师范教书法,他开始涉猎书法理论;在河北大学,书法是他专心研究的课题。20世纪60年代,他有机会四方游走,去破解心中那汉字的魔方。在北京北海公园,丰富的书法刻石让他流连忘返,专心临摹;在山东曲阜,他于如林的碑碣间目察心记,深得前贤书法精髓。此后,他多方搜求名家碑帖,广泛临习,对王羲之、颜真卿、米芾、杨维桢、王铎的书法真迹用功尤勤。1972年,在“内蒙古首届书法展”上,他牛刀初试,一幅毛主席诗词行草书,令业内人士刮目相看。
在旭宇心中,文学和书法是并行、并重的。旭宇在忙于编辑工作和文学创作的同时,拨冗挥毫,从古代浩如烟海的简牍帛书、造像墓志、摩崖石刻、先贤法帖中汲取营养、消化吸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书法语言,逐步形成了碑帖融合的创作理念。
鉴于对大文化的深刻理解和把握,他的书法创作一上手便高屋建瓴,身手不凡。1990年在石家庄举办的“旭宇书法艺术展”,是其书法艺术的一次全面展示、回顾和总结,被书法界广泛认可和推崇。
年近花甲,旭宇被推上河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的位置。他忙中求静,认真回头梳理、审视,对原已娴熟的碑派技法进行大胆整合,义无反顾地向帖派亲近。他认为,碑的阳刚之气与帖的阴柔之美相结合,是古人曾经设想过的道路,但还没有走到极点。他决心沿着融碑于帖这条路走下去。2002年10月,在河北省文学馆举办的“旭宇书法展”,标志其书法日臻走向成熟。
进入20世纪20年代,旭宇再鼓风帆,先后创作了《寄给历史之书札》《白阳评议唐诗卷》《白阳书菜根谭清言》等十余件鸿篇巨制。这些心手双畅、圆融无极、优游自得的作品,为当代书法创作价值取向提供了范例,被认为是“传统文化的真实回归”。
对当代典型跨文学、书法界的艺术大家旭宇,文坛泰斗臧克家先生曾给予很高评价,称其“融诗入书,化书为诗。其诗,清新自然,独树一帜;其书,刚健流丽,自成一家”。
霞光篇
如果说,旭宇的诗书彪炳时代,那么,文人山水画便是他艺术星空里的一道璀璨霞光。
2021年6月19日,疫情还在肆虐,笔者收到旭宇发来的10幅文人山水画;12月9日,又收到“旭宇诗书画选”山水挂历。其中取法“吴门画派”者有之,拟“元四家”者有之,写“清四僧”者有之。虽先生自谦“自娱自乐”而已,却令我惊讶不止。直到2023年9月28日,“诗与远方——旭宇先生文人山水画展”在唐山市工人文化宫成功举办,才始窥其画作全貌。
其实,旭宇对绘画的喜好,应得益于家庭的熏陶和学校的启蒙。小时父亲的山水芦雁、姑姑的炕围花卉,都曾令他心驰神往。中学老师对其一幅幼稚山水画的赞许,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从大学研学老子《道德经》开始,到《老子与书画》的出版,积50年艺术学养于疫情三年喷涌而出。在完全可以守成既往、安享晚年之际,旭宇却笃定恒心,远离尘世,物我两忘,醉心求索,创作了200余幅融诗书画为一体的文人山水画作品,绽放了人生的再次辉煌。这些上承古贤之高怀,今融当代之妙得,以老庄清静之心精妙构思的文人山水画,一经亮相便赢得满堂喝彩。
旭宇每一幅文人山水画,都是诗书画相映生辉、珠联璧合的杰作。其《古柏》是10年前应友人之邀到访河南嵩阳书院所见,经意象加工而成。旭宇以十四句七言古体诗,满怀激情地赞颂了这株至今已有五千年树龄的古柏。在他笔下,画面恢宏大度、气势偾张,足见其创作的用心。画作特意将柏树顶部绘成龙头状,主干的树瘤、树脉用笔尖和侧锋一点一点刻写,展现炎黄子孙昂扬向上的力量,感人至深。
旭宇的文人山水画创作,有其发展的必然性。
首先是“水到渠成”。这些作品,折射出他终生学养、人生感悟、道德人品、哲学思辨和美学思想的丰厚底蕴,是集诸艺术元素之大成之后,一种合乎逻辑的必然所至。
其次是“大器晚成”。旭宇在短时间内达到随心所欲的自由王国,是其长期植根传统,实现“千年之木,必晚成矣”誓言的一次华丽转身。
写到这里,笔者眼前呈现出一位耄耋长者,不俱桑榆之晚,挎日月、披霞光,在艺术的天空里不懈追逐前贤,自由翱翔的壮丽图像。虽然眼下的旭宇先生尚不能同衰年变法的齐白石、大器晚成的黄宾虹二位大师相提并论,但他们的心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