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兜兜转转,缕缕乡愁,时而涌现。
点点烛光,如暗夜萤火,游走在乡间土路;又如黑夜火龙,穿行在天地之间。烛光越聚越多,平素寂静的村庄迎来了一年里最喧嚣的一天。
天色渐暗,人声渐起。饺子还没有下锅,“二踢脚”就窜上了天,第二次的炸响总是让人仰望和期待。院里的狗也躁动起来,仿佛嗅到了来势汹汹的“年”。
一群提着灯笼的娃娃已经出门,热气腾腾的饺子对他们早就没了吸引力。他们换上了新衣新裤,款式是单一了些,毕竟是在二婶的缝纫机上做出来的,没有成衣时髦,但是娃娃们依然开心得咧开了嘴,上学时穿的打着补丁的衣服早就被扔在了炕上。
中间点起的蜡烛把手里的灯笼照得通红通红的,映着红扑扑的脸蛋。挑着点点烛光,娃们挨家挨户去拜年。
新衣服的口袋里塞满了瓜子、花生和糖果。娃们要时不时地提一提往下坠的裤子,嘴里的糖果从一种换到另一种,不管是沾满糖渣的没有包装纸的“橘子瓣”、硬硬的裹着塑料纸的水果糖,还是软软糯糯的皮糖,外硬内酥的“大虾酥”,都一股脑往嘴里塞,反正都是甜的。当然最好吃的糖果还是三奶家的大白兔奶糖,吃在嘴里,甜在心里。
没有路灯的土路并不平坦,尤其是下过雪,一脚踩下去,鞋子可能会拔不出来。可是娃们早已轻车熟路,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哪里有牛车轧过的深深的车辙。走在路上,他们更在意的是提着的灯笼不要熄灭。冷风吹过,灯笼左右摇曳,烛光闪闪,娃们赶紧把灯笼藏在身后,护着这点点烛光。
有了烛光就有了乡音。提着灯笼的娃们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穿行。打工在外的男人此刻回到乡里,迅速融入到这浓郁的夜色中。手里夹着的烟卷一闪一闪,应和着娃们手里的烛光。在这一天,男人犒劳了辛苦一年的自己,舍得抽一次带过滤嘴的烟卷,焦黄的散装烟叶被搁置在一边。揣上一盒好烟,到本家的叔叔或大爷家里坐一坐,一坐就是几袋烟的功夫。
当年的小灰瓦土坯房里也是有温度的。蜡烛插在空瓶子里,空瓶子放在缝纫机的面板上,点上,烛光一点点铺开。炕上,母亲戴着顶针纳着鞋底;地上,父亲披着棉袄搓着玉米棒;缝纫机旁,娃娃握着铅笔写着作业。不知何时,蜡烛的火苗却“突突”地加快了,多了些急躁,少了些从容。母亲便熟练地拿起剪刀,剪去一截棉线灯芯,烛光又变得柔和了。无数个冬天的夜里有无数个这样的场景。
十二点过后,鞭炮声渐隐,乡村又归于寂静。
次日,晨曦微露,一挂“大地红”扰了娃们的美梦,新的一年开始了。
点点回忆,温暖而喧嚣,亲切而多情。它点亮了那时浓浓的年,勾起了这时的缕缕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