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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瑞香蓓蕾破寒情(下)

□ 杜海红

侵雪开花花不侵

妙玉虽身入佛门,心却还在红尘,她不甘于过李纨那样槁木死灰的生活,而是执着于世间的一切美好。

中秋之夜,她偶遇联句的黛玉、湘云,便邀请二人进去喝茶,还为二人将诗巧妙结尾。三个貌美才高的女孩子,成为那年中秋之夜里一道曼妙的风景,谁会刻意记住妙玉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她分明先是个灵动美丽的少女!不但读者,便是妙玉本人,当时亦以闺阁女子自称,声称作诗不可“失了咱们的闺阁面目”。

妙玉虽人在佛门,心却无处放置。

“僧不僧,俗不俗”的评价其实也是妙玉纠结、摇摆之处。妙玉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她原本应该像贾府千金那样待字闺中,可是命运却将她推入了空门。人说一入侯门似海深,佛门何尝不深呢?佛法里的万念皆空,妙玉做不到,她从来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她不过是个命运多舛的少女。这滚滚红尘中还有她太多的留恋与不舍,这些不舍注定了妙玉无法真正成为一个佛家弟子;同时,这万丈红尘又有太多的肮脏违心愿,又使她意难平。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在摇摆不定,她还太年轻,在与命运的拉扯中,她并没有习得佛教的真谛,更无法获得心灵的自在与解脱。她矛盾、挣扎,自己与自己尚且无法和解,又如何习得众生平等与慈悲为怀呢?

因此,她可以将自己的五彩官窑小盖钟给贾母献茶用,也肯用“老君眉”来迎合贾母的喜好,却无法接受刘姥姥用她这个杯子喝了茶,洗茶杯的时候单独将这茶具撂出去。她甚至不如宝玉宽厚仁慈,宝玉尚且有一颗怜老惜贫的心,她却对穷苦的乡野老妪满心嫌弃,不见一丝怜惜。

她枯燥乏味的生活中,亦有少女的情思。她请钗黛喝体己茶,口口声声将宝玉排除在外,却把自己日常使用的杯子给宝玉用,这一细节使她备受诟病。是啊,刘姥姥用过的杯子她嫌脏,直接不要了,她自己的绿玉斗却给个男子用,着实惹人非议。可是尽管如此,我仍然不愿也不能将妙玉污名化,我宁愿相信,妙玉作为一个少女的纯净与自尊。宝玉不同于浊世须眉,与他的思想相比,他如宝似玉的外表反倒是不算什么了。宝玉体贴女子,呵护女子,他对妙玉的懂得使他可以成为妙玉的知己,既然如此,妙玉视他为自己人最自然不过的了。

“侵雪开花花不侵,开时色浅未开深”。琉璃世界的白雪红梅,傲立于陇翠庵中,花吐胭脂,香欺兰蕙。妙玉有梅的风骨,但是与红梅的艳丽又不同,妙玉身上更多的是冷傲。开在陇翠庵的红梅还会被宝玉讨了去插瓶供大家观赏,而妙玉却是那样孤独,被迫远离了尘世繁华,像极了自开自落的瑞香花。

惆怅音尘难再会

妙玉的判词让人意难平:“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妙玉最终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淖泥中?

《红楼梦》未完,妙玉最终的命运不得而知。可是她的判词与曲子都暗示了这个仙女一样高洁的女子与诸钗一样不得善终。甚至有人根据“风尘肮脏”推测妙玉堕入了风尘,流落烟花巷,对于这种说法,尽管觉得残酷至极,又无可辩驳。后四十回的续书中,妙玉被强盗迷晕抢走,最终不知所终,与前者相比,这种结局并不能使人稍微欣慰一点。而作为一个读者,除了扼腕叹息,我们又能怎样?

命运全然不讲理,妙玉总是让我想起黛玉和香菱。

巧得很,这三个女子都是姑苏人。黛玉自述从会吃饭起便吃药,癞头和尚要化她出家去未果,断言她若要病好,不能见父母家人之外的人,又不许见哭声。而香菱在甄士隐怀中时被和尚索要,直指其为“有命无运、累及父母”之物。黛玉与香菱没有出家,妙玉带发修行,可是殊途同归,她们都未曾逃过命运的捉弄。

黛玉泪尽而逝,香菱香魂归返,她们如花般美好,也如花般脆弱。“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无法否认,如无瑕美玉般的妙玉终究陷落污泥,在污浊的人间挣扎,亦如同一朵瑞香花,败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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