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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屏相识的女兵(上)

□ 张树田

1978年9月,王利亚在辽宁抚顺沈空技术勤务部队业务技术示范表演大会。

我和王利亚来自同一支空军部队,自然可称作名副其实的战友。不过,由于入退伍时间错时月余,彼此原籍分属上海、唐山两地,且我又缺席所有战友聚会,因此我们实际上是既未相逢亦并不相识的战友。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黑龙江省佳木斯市那座军营,每年都要迎送无数有志为国戍边的热血青年。近年来,得益于微信群,使我们分布于全国各地的近500名新老战友又重新聚集在火红的“八一”军旗之下。

战友们全部为退休老人,在隔屏交流中,王利亚,这位16岁即投身军营的女兵以其不凡的经历,娴熟的文笔,热情的风貌,杰出的贡献,渐渐走进我的视野,成为相识恨晚的忘年之交,并令我生发出几分敬佩。

老黑山,隐匿于中俄边境崇山峻岭中的边防前哨阵地,是王利亚步入军旅的起点,也是20世纪60年代末我们所在部队的基层站点。我作为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下基层讲用曾光顾那里。多年后我在报纸上撰文,留下了如是回忆:“上山之路逶迤曲折,刚走了半程,由于纬度和季节的原因,天色渐暗,山路两旁犹如埋伏着千军万马。风吹树动,哗哗作响。松林深处,不时传来黑熊和野猪的吼叫声,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后来我读罢王利亚回忆在那里度过艰苦岁月的数篇文章,才猛然意识到,我那仅仅停留一天浮光掠影式的观感和她十多年的长期蹲守山头的实际体验相去甚远。

日本侵华期间,在黑龙江省东宁县构筑了中外闻名的东宁要塞,亦称东方马其诺防线。由于朝鲜领导人金日成当年曾在那里疗伤并写下回忆录,朝方为此专门投拍了一部大型宽银幕电影《老黑山的传说》。而王利亚所在的老黑山正是散布于东宁要塞的17处地堡群中的一个。很长一段时间,王利亚和战友们就住在山间废弃了几十年的阴暗潮湿的地堡和搭建的简易房中。饮用水则全靠下山取河水解决,大雪封山、河水冰冻的季节,还需破冰后用脸盆一点点传递到拉水车上,在零下30摄氏度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因为缺水,指战员们自觉惜水如金,洗澡绝对是一件奢侈之事。战友们发明用雪搓澡之后,有人发出“一三五不洗,二四六歇着,星期日干搓”的慨叹。

老黑山的主食主要是高粱米、大碴子等粗粮,地产木耳为副食,果蔬极为少见。记得那次我传经送宝,站领导特意从山下买来野猪肉、清一色的木耳菜用于款待。久而久之,清苦的生活几乎使每个人都生了虱子。老兵们向王利亚这些娃娃兵传授经验,入寝前要将衣裤置于户外,这样既可解乏,还可将虱子冻死。羞涩的小姑娘们瞪大双眼听得出神,次日,果然见老兵们晾在户外的衣裤上被扫下白花花一片冻死的虱子。

传授真经也好,搞恶作剧也罢,王利亚这个来自大上海优渥干部家庭的女孩显然不会效仿老兵们的做法,但面对如此恶劣的生存条件,特别是亲眼目睹了年仅19岁的年轻战友陈忠山因下山拉水而不幸牺牲的场面之后,从未远离家门的王利亚承认自己曾一度苦闷、彷徨甚至动摇。特别是有一次,看到酱油缸里一块黑乎乎的咸菜竟是一只硕大的死老鼠后,吓得躲在被子里大哭一场。以致后来有人搞来4只熊掌,请她品尝这美味珍馐,不禁使她又联想到那只老鼠而不敢问津。

在朋友们、战友们善意的笑声中,王利亚陷入了沉思,想到周围站点的开拓者们,不少是来自大城市的大学生,他们栉风沐雨,常年坚守在冰封雪固的山头上,毫无怨言的乐观主义顿时令她热血偾张。想到母亲在和她同样大的年龄即投身抗美援朝的战场,为国献身的精神顿时化作强大的基因,在她周身涌动。她暗自告诫自己:“我是一名战士,要有献身精神。”

她自此变得愈加坚强,愈加坚定了克服一切艰难险阻勇往直前的决心和信念。那年王利亚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并在山头离群索居的几千个日日夜夜里,在教导队俄语培训10个月的基础上,向书本学,向老同志学,在工作实践中学,业务水平迅速得以提高,并在同批士兵中最早提干,很快成为全队的业务骨干。后来,王利亚成为中国翻译家协会的资深翻译家,她笑言是老黑山的风水好。其实这个中的甘苦,战友有知,苍山作证。

世纪之交,王利亚三次重返老黑山,她特地在继任者留在山崖上“魂系黑山”四个大字前留影,感恩部队这个大熔炉、大学校。在陈忠山烈士的墓前,山花烂漫,荒草萋萋,她庄重地献上军礼。环绕坟茔洒下烈士为之牺牲的涓涓清水,此刻远山不时回响起王利亚等几位女兵的深情呼唤。

部队始终关注着王利亚的成长与进步。1972年,入伍仅3年,时年19岁的王利亚入党申请被批准。1978年,入伍第9年,王利亚当选为原沈阳军区空军党委委员,并于同年以全国五届人大代表的身份坐在了庄严的人民大会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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