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文史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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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俗乡情——

张马尾罗

□ 于东兴

早年间,农家所用的粗罗细罗,因其罗底是用马尾巴上的长鬃编织的,所以又叫“马尾罗”,把罗底固定在罗帮上,叫“张罗”,乡间将“张罗”与修理罗子簸箕的匠人,都叫“张马尾罗的”或“张罗的”。后来,罗底改用铜丝网子,不用马尾了,人们还叫他们张马尾罗的。意为招待、照应、料理、筹划的“张罗”一词,大抵由此而来吧。

张罗师傅大多推个独轮车,走街串巷,车上放着工具箱和材料。工具箱里装着篾刀、小锯、小凿、小钻之类的工具;材料主要是竹批、藤条和圈成圆圈的薄木片,还有一些罗帮,编了一部分的簸箕之类半成品。

张马尾罗这一行当的“唤头”,是用铁丝或牛皮条串成一串的铁叶子,其长尺许,有十几片。甩响唤头,是这一行当的功夫——像打竹板一样,用手将铁叶子前推后甩,那些铁叶子便一片片相互撞击,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种金属撞击声,近听如狂风突至,暴雨骤降,稍远又像轻轻拍打礁石的海浪,“哗——哗”,一浪一浪推涌过来。张罗师傅甩动铁叶子,常变换手法,在一阵连绵的“哗哗哗”的声响后,有时突然来一个单音节的重响,然后戛然止住,还在颤动的铁叶子霎时就垂下来,静止不动。这时,那海浪一般的“哗哗”声,便退潮一样渐渐隐去。突然间,张马尾罗的手一扬,铁叶子又急促地来回碰撞,那哗哗的声响又排山倒海般震荡起来……

当那海浪一般的响声还在村庄回荡的时候,张罗师傅已坐在马扎上,做起活来了。或是用柳木片做个罗帮,或是用特殊的铁刀把竹子剖成细条,为竹筛备料。来了主顾就放下手中的活计,接过那些破损的罗子、簸箕,讲好价钱后,就专心致志地修理起来。主要是补罗帮、换罗底,紧固松解散脱的簸箕边,或是换簸箕舌头。许多人家的罗底都是用得大窟窿小眼子的,用线缝了又缝,实在不能将就时,才换新罗底。簸箕舌头也是磨去大半且多有裂开时,才换个新的。罗帮破损一块,补上一块新柳片,钉好,磨平即可。换罗底也不费事,这一行最具“技术含量”的是换簸箕舌头。

只见张罗师傅将卷为筒状的柳木片展开一段,量好尺寸,一刀便刷地割下,手头精准,毫不拖泥带水。待拆下旧舌头后,将它缝上去,再用刀割平刮齐,一个新簸箕舌头就安好了。

张罗师傅成年累月劈竹、编织、修补,手像树枝一样粗糙,手指、手掌到处是被竹片刮伤的痕迹,冬日里更是沟壑纵横,露出血筋。

说起乡村张马尾罗的,我总是想起自己一段特殊的经历。那是多年以前,我在一所遥远的山城中学实习,我们几个男生住在一个大宿舍里。一天凌晨,尚未起床,正自朦胧间,忽觉床板抖颤,灰土打脸,猛然意识到发生地震了。是谁发一声喊:“地震了!”随着喊声大家一个接一个狼狈跑出。到外面,晃动已然停止,天地间一片安静,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大家惊魂稍定,方踱进宿舍寻鞋觅衣。开灯一看,床上、地上落下厚厚一层房土。这天一整天,我们与师生一道上山扛来松杆子,在操场搭建防震棚。

那天中午,我们正在学校食堂吃饭,又是一阵地动房摇。人们慌忙跑到外面四下张望,见伙房大灶上的烟囱正晃来晃去。在烟囱摇摇欲倒的同时,屋顶上万千瓦片,也全都跳动起来,上下扇动,“哗啦啦——哗啦啦”响成一片,惊心动魄。我望着上下狂舞的瓦片,忽然想到家乡“张马尾罗”的,边走边摇动那一串铁叶子,一路哗哗作响的情景。

那是1966年3月8日,后来得知,这天河北邢台发生了地震。平山县城距震中三百余里,震感尚如此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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