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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游》:且看左右的对抗与从容

□ 杜茂昌

左右的新诗集《少年游》真挚、明丽、童趣、阳光,透过诗行表层的律动,似乎还能感受到深藏于文字背后的骨血,有那么一种叛逆、抗争、倔强、健朗的味道。

合上诗集,左右的形象时不时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体格健硕,脸庞方正,两道龙眉下一双真诚的眼睛闪烁着智慧,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语向你倾诉。然而,我也知道,左右年少时因一场疾病,造成了双耳失聪,语言交流障碍,他与人沟通全凭手机翻译软件,待将对方语音转化成文字,粗略掌握出大意,继而有他浓浊低沉却又铿锵坚定的口头表达。

这让我想到了贝多芬,贝多芬在青年时期一夜之间双耳失去听力,突遭厄运,贝多芬并没有向命运妥协低头,而是全凭着信念和激情,克服重重困难,义无反顾投身音乐创作,接连创作出许多令世界震惊与叹服的经典曲目。

左右何尝不是如此呢?左右的才华在他笔下营造的诗情意境中得到尽情展现,他每一次敲击键盘,任思绪左冲右突变幻成一行一行精灵的文字,都是对生命的敬畏、生活的体验和生鲜感觉的延展。

《少年游》这本诗集收录的均为左右近作,读完它,我的心里一颤,仿佛是与朋友来了一场阔别多日的倾心交谈,不由对左右有了更深的情感认知。如果非要给左右的诗作来个定位,用几个词来概括左右的诗作,我首先想到的是“对抗”和“从容”。

先说对抗。左右的诗作大抵都不长,有限的篇幅内却往往传递出丰厚的讯息,世俗与理想碰撞,苟且与远方交织,枷锁与挣脱角力,种种境况或令他左右为难。一番左右均衡后,他还是选择了书写,用他的诗行去导演内心深处的对抗。我观左右之诗,对抗随处可见,譬如漂泊与安定,譬如疾病与健康,譬如失意与爱情……始终有两股力量在暗暗较劲。

左右天生有一颗远游的心,向往远方的驰骋。他可以骑着《纳木错的马》,“风吹来/它一动不动/把自己雕成枣红的野景/有人走过/车驶过/它也不愿意随波而走/或者避让”;他可以俯察《红碱淖遗鸥》,“眼前的遗鸥/当你一掠而起的时候/我也无法原谅/你在我心底/点亮了一盏燃烧的灯”;他还可以信马由缰地《少年游(一)》,“佛的故乡早已百毒不侵/足以抗衡/少年脸上/整颗整颗硕大的泪水”。左右的诗,动中取静,动静相宜,远在天际的浮光成为他心念的追求,然而,时光易老,远山路遥,总有莫名的理由羁绊住他前行的脚步,《故地重游》里他生发出这样的感慨:“任凭我如何拖延时间/任凭我内心如何挣扎/我也无法将/童年的那面墙/刷新一遍/重新来过”。

耳疾永远是他绕不开的话题,他写过大量的口语诗,以简洁明了的方式呈现内心的无奈与希冀,一方面他坦然承认现实,另一方面他又不甘心现状。《诅咒》里他说:“我一生的诅咒/不是用尽一生/寻找声音/而是/忘记声音”,可以看出,他心底依然背负沉重的心结。但是,左右毕竟还是一个乐观和豁达的人,《特异功能》中面对小偷的行窃,他说:“虽然失聪/但我的触觉/时刻提醒着/它在我的皮肤上/种了千千万万只/小耳朵”,是一种自嘲的警觉;《我多么想听见那些该死的声音》中面对助听器的试听,他说:“当助听器内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时/我误以为,听见了声音/激动得抱住妹妹/测试员说:别急/那只是震动”,是一种尴尬的兴奋;《一个交谈甚欢的下午》中面对两只鹦鹉的互动,他说:“我挺高兴的/虽然我平时吐字不清/虽然我也不知道/我们都说了什么”,是一种简单的快乐。

左右是个敏感的人,他对美好的爱情充满憧憬,渴望遇见那个意中的她。《而立之年》他直言自己的处境:“我所谈过的几段爱情/大都/始于/才华/终于/我听不见/丈母娘/不同意”,左右爱恋的困顿局面令人颇感无助。但是,这些尘世里的偏见阻挡不了左右执意地追寻,《光影》里他含蓄地说:“在巴丹吉林,我捉到一首与你有关的诗/想让秋风邮寄给你”;《海拔》里他浪漫地说:“我见过的最高的海拔/就是你/在我面前/轻轻踮起脚尖”;《给你(一)》里他深情地说:“多么美,如此一天/谢谢你包容我/为余生备够泪水”。

再说从容。左右的诗作伴随着他的遭遇、阅历和反思,表现得越来越冷静、沉稳和练达,好像是一件趁手的兵器,经过高温淬火和不断打磨,散发着幽幽的光亮,整个人似乎也有了“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的气质。这种从容因何而来,无外乎心态从容、笔法从容和情怀从容。

左右自己的世界里,他有过许许多多的错过,“错过考研,错过最好的爱情,错过成为富翁”,可他总能放平自我的心态,摆正自我的位置,《错过》一诗,他说:“最令我无法释怀的/是每一天早晨醒来/能听见那么一点儿鸟鸣/以及有那么一小会儿/弥留在我耳畔的/回声”,大千世界,纷纭诱惑,他却恪守本心,懂得自己的选择和需求。《回声》一诗,感知驯鹿人甩鞭发出的回响,他说:“所有的风吹草动/对于那只和我结缘的小鹿来说/都是一阵剧烈的内伤/犹如一根利刺从心田/一擦而过”,他把自己低到尘埃里,感同身受,是对弱小生命的尊重和悲悯。《声响》一诗,身处北京之夜,作者心绪不宁,总感到有个声音在异响,他说:“我才发觉/是乡愁/是故乡/在轻声/呼唤我的小名”,左右已然跳出小我,融入大境的意象。

左右的笔调总会随着他的诗情诗意而百转千回,展现出千姿百态之瑰丽。《荷颂》里他说:“风中满眼全是你的靓影/你满眼全是含苞待放的露珠”,他还说:“有些困难,必经一些鸟语、蝉鸣、风吹、雨淋/才能迎来有触角的盛夏,黄绿红白的浓妆/迎来两袖清风的蜻蜓,清水出芙蓉的你”,把意境渲染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水墨画。《少年游(二)》里他说:“被风冻裂嘴唇的少年摘下眼镜。初春的新绿/挡住了他的视线。椿树梢顶,喜鹊/在深情地修补明年的巢穴”,他用远近交错的笔触生动描绘出忧郁少年的独白。《给你(三)》里他说:“我需要一列火车,驶入我即将残老病死的身体/我需要一场爱情,赏读异乡的风花雪月”,他还说:“我最后的需要:一场迟暮的完美/当你失忆,我挽扶你时,你正好脱口而出:我需要你”,扑面而来的笔力深沉而凝重。

左右是一个有情怀的人,对世间万物皆有爱心。听听《父亲说》:“父亲还说,庄稼对人是有灵性和感情的/每次下地,他都会微笑着对庄稼夸个不停/在地里,有关收成的事情千万不要打探/也千万不要让庄稼感到过多的担心”,父亲在他的笔下仁爱而有趣;再看看他如何《祈求》:“祈求,我所有饱受苦难的亲人/能在晴空下像神一样壮丽地活着/祈求,祈求我所有写过的诗句/在我醒来之后,都变成真的!”质朴的愿望总是最能打动人心;他是一个诗人,《我写了一首诗给你》中设想了种种写诗赠人的可能,临到落笔,最终却是:“我写了一首诗给你/可能,就在我落笔写完的那一刻/它早已蹑手蹑脚/进入了你的梦中”,深切的嘱托,轻盈的转化,一点也不妨碍读者在心中开出灿烂的花朵。

吟完《少年游》,我对左右有了更深的了解,他是真诚的人,有颗率真的心,与朋友相交坦诚以待,他是身残志坚的诗人,笔耕不辍坚持自己的梦想。想起之前同他的交往,他还是那么有大爱的人,数十年帮助孩子们写诗改诗。当然,他也是孤勇的旅者,抵抗俗世尘烟,千难万阻浑不怕,仍旧朝着一个既定目标淡定地跋涉,延续自己初心不改的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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