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放假，去了北京，住在海淀区。

北邮、元大都遗址、北师大、圆明园遗址、清华、北大逛了一圈之后，还要去一个地方，海淀图书城。

海淀图书城，是我随口而出的名字，印象里是这么个意思，到底是不是不敢较真。上网一查，还真有。

海淀图书城，“其实只是周围几层不太高的楼房围成的一个巷子，一条南北走向的步行大街。”1992年，被正式命名为“中国海淀图书城”，辉煌时日人流量可达数十万。2014年，随着“中关村创业大街”开街，海淀图书城落幕。

也就是说，我想去的地方，也是个遗址？

从北大东门打车，没多长时间就到了。

下了车，太阳在一点多的位置照着，身后是海淀桥，桥上车流如织；眼前是一座灰色建筑，巍然兀立，门前寂寂。这就是海淀图书城？抬头，建筑顶部有字：“中国书店”。

记忆顿时复苏，就这儿。准确地说，我找的不是海淀图书城，而是这个中国书店。

我从某旧书网买过一套《鹿鼎记》，书的扉页写着“2000.10.13 购于海淀中国书店”。我就是凭这个签字确定它是正版的，它果然是正版。我把这件事写进了《逐鹿记》，并发到朋友圈，一位长我几岁的同事回复：中国书店的书还是有保证的，到海淀去过，那种感觉对爱书的人来说，是一种享受。我回复：照这么说，我也想去一趟。

我终于站在了它的面前。虽然记混了名字，还是找来了。

网上说，海淀图书城已经没有几家卖书的了，这家店还在开吗？为何这么寂静？

我没急着上前，而是围着它转了转，拍了几张照片。街边站了一位环卫工人，我上前打听：“这店还在营业吗？”“营业呢！你看，那不是！”他伸手指向了店的西门，两名女子抱了几本厚厚的书，正从门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笑。

西门内，是一个楼梯间，有步梯通往二楼，进门直行，可到店内。从西门到店内，仅三五步距离。可就这三五步，已隔却万丈红尘。清洁、清净、清凉，店内就是一个水的立方。我是一条岸上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圆明园带给我的愤懑，从清华到北大的马路带给我的疲惫，正午的春阳带给我的燥热，顿时一扫而空。“那种感觉对爱书的人来说，是一种享受。”此言不虚。

进店左手边，有收银台，一名年纪不大的女店员在静静地做着手里的活。店里有三两个人在转着看书，举止轻缓，落步无声。妻子小声说：“你问问，手机能充会儿电吗？我这手机快没电了。”我问店员，店员伸手指向右手边，轻声说：“电脑旁的插排可以充电。”

店里共摆了四个长展台，东西走向。靠着四面墙壁的是高高的书架。展台和书架上摆满了书，整整齐齐。北面两个展台上摆的是老版本的书，其中最北面一个加了玻璃罩，是民国版的旧书。南面两个展台上书是新版本的，摆了“特价书”的牌子。特价书怎么个特价，不知道，也没去问。只先低了头看。

店里不时有人进来，多保持静默，可听见抽书翻书的声音。看了一阵子，我发现这里的书偏文，几乎都是旧书，难道这家店是旧书店？可从没见过哪家卖旧书的把书摆得如此规整，规整中还隐隐透着气派。就是不知价怎么样，半价？三折？一折？我偶然发现在一本书的封底上有个用铅笔标着的数字，接着又在一本书的版权页发现了这样的数字，莫非这就是标的价？如果真是，那这店里每一本书就都得过手、定价，这得是多大的工程啊？而且这活极可能是一个人干，人多了标准不好把握。可一个人干得过来吗？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越觉得这店了不起。一般卖旧书的，价都在老板嘴里呢，随口来。或者这一堆多少钱一本，那一堆多少钱一本。没见过把价标上的。

我终于去问店员了，铅笔标的数字果然是标价。我回头迅速入手了一套《铁血大旗》和一本《把山羊和绵羊分开》。《铁血大旗》三本一套，用品相说足有九五，标价15。《把山羊和绵羊分开》有水印，有粘连，有画线，有标注，但它是签赠本，扉页上竖排分三行写着：“尊敬的雷达老师 请批判 懿翎。”书里面标注的地方很多，字写得比较草，不好认，书里还夹了一张巴掌大的纸片，上面也是一样的文字。标价10。这两种书的价怕是地摊上都没有，可这并不能说明店里的书便宜。一本精装《沧浪之水》，阎真签了名，标价80；一套《白银谷》（上下），也是签赠本，也是赠给雷达，标价200；一套中华书局的绿皮本《明史》，标价已经上千了。标价的是个高手，低有低的标准，高有高的尺度。

“只有这一层吗？”我问店员。“二、三层都是，二层是新书，三层是线装书。”店员答得明白。我去了二楼，二楼布置和一楼差不多，多了一个店员，品类多了书画类书籍以及笔墨纸砚。新书85折，也有部分特价。有一本《古文辞类纂》，不带注释，算算折后也不便宜。王朔的《起初·纪年》在卖50。看上一本李季编的《顺天游》，定价92元，铅笔标了50。书不大，也不厚，犹豫了一阵子，还是放下了。

三楼我没上。留个悬念？高处不胜寒？说不清。

拿了手机，向店员致谢，妻子看上了几张书签，一并结账，共30元。“可以给书加个章吗？”“章在一旁放着，可以自己加。”

出了门，太阳已是橘红的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