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会有很多个“第一次”。在1990年的那个春季,在泰山脚下的那座军营里,在摸爬滚打了三个月的新兵连中,我经历的那些“第一次”,至今难忘!
第一次领津贴
每月5号是我们部队发津贴的日子。记得当兵头一个月,津贴是19块钱。这是个什么概念呢?我一说,你就明白了。比如,我们班的高凌宇是个“官二代”,他用这笔津贴全部用来购买烧鸡,一共才能买4只。李双勇,是“大款兵”,我在镇里上班时,他在镇上做生意。他用这笔津贴,请我们三个要好的小老乡,在营区门口下馆子,点的是15块钱的套餐,四菜一汤,要了两瓶泰山特曲,5块钱。这就是当时19块钱的含金量。比起他们的阔绰,我是寒酸和小气的。我出身寒门,父母辛苦劳作,弟弟正在上学,攥着这19块钱,我觉得沉甸甸的。虽说当兵前,我也过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并不知道怎样心疼父母,但到了部队上,我觉得至少应该让他们感觉到“儿子的变化”。于是,星期天,我去邮局给家里汇去10元钱。父母在回信中说:“你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不用挂念家里头,好好干就是。”话虽这样讲,但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他们对我此举是颇感欣慰的。我记得当时买完牙膏、香皂、洗衣粉和每天差不多都要用到的稿纸、信封以后,兜里还剩下不到4块钱,1块5一盒儿的“大鸡”香烟是绝对不敢问津的,我只能抽2毛钱一盒的劣质烟。就是这样的烟,有时也接不上档,偶尔还得串串宿舍蹭两支抽。有一回,实在没辙了,我们三四个老乡才凑钱买了一盒儿叫“岱岳”的烟,总算是没有断烟火……这种窘境,直到我进了机关后,才得以改善。
第一次紧急集合
“老兵怕号,新兵怕哨。”这话一点也不假,新兵连的紧急集合哨就像一道悬在心头的“魔咒”,搞得我们神经兮兮。“今夜,你会不会来?”便是我每晚临睡前对紧急集合提心吊胆的真实写照。
当过兵的都知道,紧急集合是对军人在紧急情况下快速反应能力的检验,也是对速度、纪律、作风、协同能力的全方位锤炼。从哨音响起,到穿好衣服,打好背包,带好装具,跑到指定地点,这一系列动作要在5分钟之内、而且是在不能开灯的摸黑儿状态下完成。于是乎,闹出了不少笑话,那种狼狈和尴尬,至今历历在目。
那是入伍后的第6天,白天训练了一整天,晚上躺下就着了。睡梦中,窗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音声,临沂兵高凌宇个头不大,人鬼得很:“大家快起来!紧急集合!”我一骨碌爬起来,迷迷糊糊抓起床边的衣服就往脚上套,邻铺的李双勇急了:“那是我的棉袄!”黑灯瞎火的,我摸到棉裤,伸进去了一条腿,却找不到另一条裤腿儿了。嘿!敢情李双勇的左腿正往我的右裤腿儿里使劲儿蹬呢。“我的裤腿儿,我的!”当兵前,我和李双勇就认识,我这一嚷嚷,大伙“噗哧”一声都乐了。真是好得穿一条裤子哩!等我们穿上衣服,动作麻利的大个子鞍山兵赵卫普已经把背包打好了。“快点!快点!”排长在外面像个“催命鬼”,我一看时间来不及了,索性把被子一叠一折,用背包带儿简单捆了两道儿,抱着就跑出了门。
列队完毕,新兵连长用手电筒一照,乖乖,洛阳兵杜志奎把被子卷成了一个卷儿,夹在腋下,另一只手还在系着扣子;刘正锋的八一大裤衩竟被打进了背包,就那样霸气地在背包外侧晃动着;马庆更厉害,左脚穿的是棉鞋,右脚穿的是胶鞋。记不清都是谁了,反正有的裤子穿反了,有的扣子系错了,有的没有穿袜子,还有的只穿了一只袜子,成了“阴阳脚”,真是洋相百出啊。比这还惨的,可能要算炊事班的大李了,这家伙倔得像头驴,十几分钟过去了,他吭哧吭哧冒着大汗,嘴里念叨着“三横两竖三横两竖”,还在不服气地和背包较着劲儿呢!
点名结束,全连要在营区跑一圈儿。这下可好!惠伟跑着跑着背包散了架,只好抱着跑,结果跑着跑着,鞋带又开了,让后面的人一踩,险些摔跟头;更糟糕的是窦洪勇,他解下裤带扎在了腰上,充当武装带,只好两手拎着裤子跑,跑着跑着,偏偏背包也散了,于是,变成一手拎裤子,一手夹着背包跑;我呢,鞋子穿着大,又没系鞋带,跑着跑着,丢了一只鞋,硬是光着脚丫子跑了一大圈,解散以后,战友帮我满地找鞋子。这就是入伍后的第一次紧急集合。
后来,高凌宇每天晚上拼命喝茶水,一次次往厕所跑,借机到连部探风声,正好被连长逮个正着,罚他跑了五公里;徐敬东自己穿好裤子,抓起别人的裤子就往外面跑,王大海穿好上衣,却傻傻地找不到自己的裤子;我和李双勇误听传言,提前打好背包,穿着衣服在硬床板上等了一整宿,天亮也没听到哨子响……这些都成了往事如烟。当年的“事故”,成了今天的故事。“今夜,你会不会来?”的困惑和悬疑,如今竟成为一种心灵的回味和期盼!
第一次帮厨
我们老家有句土话:“馋人守灶坑。”在新兵连,我们最喜欢干的活计,就是到炊事班帮厨。这样,就有机会多弄点儿好吃的,比如清炖排骨或是肥肉片子之类的。我就曾在后来的一次帮厨中,一口气偷吃过8根儿春都火腿肠儿。记得第一次去帮厨,我双手叉叉着,不知道干些啥才好。新兵班长是出东人,性格憨厚,他见我笨手笨脚,就一边用大铁锹翻腾着炒菜,一边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家常:“在家没干过活儿吧?”
“嗯呐!”
“我看每回吃饭,都是你指挥唱歌,嗓音不赖呀。”
“马马虎虎!”
“你别紧张,帮着洗洗菜就行!”
那时,我上进心强,干活儿从不敢偷懒。就是在凉水里洗菜,我都搞得满头大汗。兴许是班长为了犒劳我,他先是让我盛出一大海碗米饭,然后把猪油烧热后,放入盐和葱花,出一大勺子,“嗞啦”一声浇在米饭上,说:“兄弟,去吃吧!”在这碗诱人的美味面前,我的一声“谢谢”显得那么苍白。要知道,这种吃法在当时是多么奢侈啊!这种舌尖上的诱惑,日后成了我争抢着去帮厨的强大动力。如果说,现在兴致一来,我也会时不时熬回鱼、炖回肉,或是炒上两道合口的家常菜,那么这与当时的帮厨肯定是分不开的!
第一次受嘉奖
当兵十载,立功受奖的次数多了去了。但唯有这一次营嘉奖,让我出尽了风头,至今记忆犹新。
不怕你笑话,为了“遭到”表扬,我曾替班长写过情书,曾帮副班长写过入党申请书,曾给生病的战友洗过大裤衩子,甚至为了第二天能早起打扫卫生,头天晚上就把扫帚藏起来。不管初衷是否高尚,挨表扬、想进步总不是坏事吧。
可能基于当兵前有过搞报道的工作经历,所以一到部队,看着每周三期的《前卫报》,这心里头就痒痒。那时给报社投稿子,把关是很严格的。每次我写完稿子,都要经过连指导员、营教导员审签后,才能发往报社。尽管我当时写稿热情高涨,但发出的稿子全部泥牛入海,杳无音讯。虽然没有一篇稿子变成铅字,但营教导员陈彩亮不知是出于保护我的积极性,还是感动于我的执著精神,当我又一次敲开他的办公室,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递上稿子,他看完后大笔一挥,写下“情况属实,同意发稿”后,还让书记员拿来嘉奖表,对我说:“小董,你等等,我要给你记嘉奖!”只见他略一思索,刷刷几笔写道:“该同志心系军营,思想上进,在紧张的训练学习之余,笔耕不辍,入伍不到两个月,采写稿件十几篇,精神可嘉,特记营嘉奖一次,以资鼓励!”当兵两个月就获得了营嘉奖,这是破天荒的!这令全连乃至全营的新兵都羡慕不已。后来,我逐渐认识到,写稿子光有激情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掌握新闻的技法,熟悉报纸的“脾气”。于是,我报考了解放军报主办的新闻函授专业,经过一年的勤学苦练,我的处女作终于见诸报端。这就是在1991年5月2日的《前卫报》上发表的“火柴棍儿”:“有人把理想插进花瓶,有人把理想当成枕头,我把理想挂上桅杆,载着它驶向成功的彼岸。”连标点带署名,一共43个字,却让我一夜之间成了整个营区在军队报纸上发表文字的第一人!
感谢陈教导员!是你破例给我的营嘉奖,鼓起了我的自信和勇气,让我坚定地走上了部队新闻采写之路,使我至今还在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