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红豆生情,片片苇叶寄思。一年又一年,让我加倍地念一位亲人。
我思念的是我的姥姥。
姥姥是亿万普通中国农村妇女中的一位,朴素、敦厚。然而,在她身上又衍生了一些新的特质,比如,红色文化。从我记事开始,她的屋子里就有了五星红旗,毛主席的雕像,伟人画像的挂历,关于党务的书籍若干,以及各种红色老物件。走进姥姥家,宛若走进了历史文物馆,有一种穿越到革命时期的感觉,舒适但不压抑。
这种红色的革命文化精神深深地影响着姥姥。她对自己吝啬,衣服和袜子补了又补也不肯买新的,生活必需品基本买的都是处理的。但是,只要村里组织为哪个地区或者哪个人提供捐助,她总会在第一时间捐钱捐物。
姥姥很喜欢宣讲党恩,念党情。她说,现在的好生活,都是源于共产党的正确领导,比方说(姥姥的口语)以前没有粮食吃,是共产党给大伙分了土地有了饭吃,以前种地还得交土地税,现在种地不但不交土地税,而且还给大伙分粮食补助,共产党多好啊!这些话,姥姥经常挂在嘴边,哪怕是到后来她只能在炕头上坐着,她也一直在重复着这些,说到动情处,她会哽咽着,眼里泛着泪光。为了平复她的心情,我会和她聊天,转移话题,然而,兜兜转转她还会回归主题。
“姥姥,你给我唱首歌吧。”
“中,唱什么歌啊?《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行吗?”
“好啊!”
我正要纠正一下这首歌的名字应该叫做《读毛主席的书》,但“啊”字的话音刚落,在没有任何准备工作的前提下,姥姥便开始清唱。我随即一想,算了,随她吧。姥姥能记住的东西不多了,颂党恩、念党情,她却能永远记在心上。
“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哟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里头热乎乎……”
“姥姥,停一下吧,咱们歇歇嗓子,你已经唱了三遍了。”
“是吗?可我还想唱。”
“那就再唱一遍,唱完咱们休息一会儿再唱。”
姥姥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光,似乎扫尽了眼底的浑浊,好像一个孩子被否定后又获得认可的样子。我有一点儿恍惚,以致于哀伤,这是我印象中曾经一直都很要强的姥姥吗?什么都要自己亲手去做,什么都能自己亲手做好,而此时的姥姥,除了我的姥爷和念党的好,她什么都记不住了。
是的,姥姥的记忆力每况愈下,好像藏了一块橡皮擦,擦掉了很多重要的信息,甚至亲人。我担心姥姥忘记我,我看望她的次数与日俱增。每次,她都会缓慢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然后说道:“哎哟,这手咋这么凉啊!”我告诉她这是斌的双手,斌的双手是凉的。如果我不说话,她的手就不会松开,或许,这就是血脉相通吧。
温度传递给姥姥的是凉的,为了增厚她的记忆,传递给我的是暖的,为了润泽我的情感。
在生命旅途的后期,姥姥更加地喜欢唱歌,对着镜子,对着挂历,对着毛主席雕像,无时无刻都会身不由己地唱起来,越唱越兴奋,越唱越激动。其实,她只会唱这首歌。我想,如果记忆有颜色,姥姥的记忆一定是中国红。
姥姥念着党恩,我念着姥姥。
去年的端午节,姥姥走了,带着她的坚强和她的歌。我跪在棺椁前,脑子里回想着关于姥姥的点点滴滴,越来越快,逐渐连接成纵向的轴线,延伸到记忆顶端,让泪水在眼眸深处打转。母亲说,姥姥这一生很苦,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日子过得拮据,自己受尽了各种委屈,却总能把一切美好都留给孩子们。我安慰母亲,姥姥去了蓝天之上,追逐她的信仰,在那里,她过得很幸福。
会的。一定。
姥姥的一言一行影响着我,我时刻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传承并发扬着姥姥的红色精神。有人说,思念像风,能带你去到想去的地方,见你想见的人。起风了,我看见姥姥唱着歌笑了……
姥姥,人生路漫漫,您陪我一程,我念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