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文荟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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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红了

□ 黄宇辉

吃完晚饭,接到老家兄长的电话,说是本家的牛叔下午时分咽气了,问我能否请假,回老家参加牛叔的葬礼,送他最后一程。撂下电话,有关牛叔的往事像演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闪现开来。

牛叔,是我未出五服的堂叔,他的小名里有一个“牛”字,加上他生性脾气倔强,我们都这么称呼他。上世纪70年代在部队参与唐山地震救援中,失去一只胳膊,返乡后终生未娶。村上为了照顾牛叔,队长就给他找了一个轻省的差事,夏秋农忙时看庄稼、农闲时间做仓库保管员。那时人们吃不饱,偷生产队的庄稼是常有的事,可他恪尽职守,不讲情面,得罪了不少人,包括我们小孩。队上人提起他,也是个个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说到狠处,都有想给他背后一闷棍的心思。每到夏收或秋收时节,他就像一架侦察机,巡回在田间地头,监视着我们这群小孩的不良动机,生怕生产队成熟的庄稼被我们顺手牵羊拿回家,给集体财产造成损失。好多次,当我和伙伴产生偷生产队庄稼的念想时,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无形之中阻止了我们的行为。于是我和村里的小伙伴躲藏在一人多高的高粱地里,诅咒起牛叔,“他无儿无女,死后我们不给他抬棺材!”

记得一个秋忙假的一天下午,我沐浴着太阳的余晖,拎着草笼去生产队的红薯地里打猪草,薅完草,我仰头看着如朵朵红霞似的高粱穗,株株颗粒饱满,我经不住诱惑,看看周围空无一人,就用镰刀割下几穗高粱,急速放进草笼里,然后用草苫好。正当我想象着把高粱拿回家,贴补家人的口粮时,不知啥时候,一个彪形大汉站在我的面前,此人正是牛叔,他一脸严肃,要我掀开草让他看看草下的东西,严声厉色道:“今天你必须把这高粱交还给生产队,不然我就告诉学校老师、上报生产队长,扣你爸妈的工分!”听了他的恫吓,我只好乖乖地把高粱穗交给他,并向他保证以后不再拿生产队的东西。

回到家,父亲拎着鞋帮子,满街道边追边骂道:“下次再做这样的事,我拧断你的胳膊!”并在母亲面前埋怨牛叔:“娃你叫叔,这点情面都没有!”父亲总认为,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小孩子拿生产队的东西充饥并不是件不光彩的事情。后来母亲对我说,父亲那次打我是给牛叔看,说‘拧断我的胳膊’,是给牛叔听的。

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把分给自己的土地,除了留够种庄稼的口粮外,其余栽上果树,每年果树下果,他不去卖,而是分给乡亲们品尝,就这样,我们慢慢改变了对牛叔的看法。

我连夜从百余公里外的省城赶回老家。出殡那天,我看见抬棺材的人群里,不少人是和我当年在高粱地里拉勾发誓的伙伴,他们都是从村微信群里知道牛叔去世的消息,从四面八方赶回家,为牛叔送最后一程。

牛叔出殡时,村子的人都来送葬。安葬完牛叔,我们几个当年拉勾发誓的发小们聚在一起闲聊,我问他们:“你们与我牛叔非亲非故,完全没有必要大老远地回家为他送葬!”二嘎接过我的话:“如今像你牛叔这样认真实在的人很少了,反倒怀念起当年的他了!”三毛说:“那年我媳妇生孩子住院,住院费不够,是牛叔雪中送炭,解我家的燃眉之急!”四棍说:“牛叔从小就遏制了我们身上占小便宜的不良习气,让我们爱护公家的一草一木,使我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当年的我们如今个个有出息,多亏这位老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牛叔生前的点点滴滴。

回城那天,当我经过乡间小道时,看着路边一株株颗粒饱满的红高粱随风摇曳,仿佛又回到了高粱红满天的童年,感觉到牛叔就站在高粱地里,他没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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