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爱读书,不过读的尽是“闲”书。
幼年不识字,小人书,连环画,看得上瘾。蹬火轮的哪吒,托塔李天王,二郎神,孙悟空,猪八戒,沙僧,白龙马……熟得很。看图说话,把自己的理解向小朋友们炫耀,眉飞色舞,口吐莲花。
上小学了,没认多少字,就开始读小说。生字多,不在乎;人物关系、思想内容弄不明白,也不在乎,囫囵吞枣,知道大体意思就完活。有时,别人看我抱着小说专注的样子,问“你看啥呢,这么入迷?”“我,我……”吭哧半天,也说不出啥来,只好勉强答说“没看啥。”“哈哈”,人家笑着走了。虽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并不影响继续看下去的心情。有时父母看见,就会批评“你不好好看课本,净看这些没用的!”
读初中了。20世纪70年代初的初中,在没有恢复正常教学秩序的情况下,课业比较轻松,既没有升高中的压力,也没有很严肃的成绩考核。所谓“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这样一个魔咒,在当时并不起什么作用。因此,就有大把的时间读书,但还是闲的书——小说。可是,在那个时代背景下,可读的小说又少得可怜。咋办呢?有相同爱好的同学便各显神通,互通有无,把家里存的,从别处搜刮来的,交流给别的同学,而别的同学,也有样学样。这样,大家就能经常看到一些不容易看到的小说。记得,我曾经淘换到一本诗体小说《唐璜》,英国作家拜伦写的。有很多字不认识,便查字典,边看边查,等读完这本十六章又十四节,一万六千行的大部头书,我已经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以至于上课经常困觉,挨老师批。没办法呀,因为,同学们都在等着读这部书呢。
来到煤矿,当了采煤工。生产环境艰苦,活计累,而且工作时间又长,除了星期天可以休息,平常上井后,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尽管如此,喜爱读书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虽然还是以闲书——小说为主,但也读一些正书——帮助自己进步的书。不过,从来没有正经八百地,系统地有针对性地读一些书。即使脱产当了干部,也没有改变读闲书这个“不好”的习惯。只是根据工作需要,提升业务能力,读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很多的时候,还是读闲书。况且,想看的闲书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可选择的余地也越来越大。因为,我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所在。那是我到矿工会考察干部,向工会领导顺便打听有没有图书馆。说是有,一听我就高兴了。但是,工会领导又马上给我泼了一瓢冷水,“还未开放。”心情有点压抑,可又一想,既然有,去碰碰运气,也未可知。于是,问清图书馆所在地,便马不停蹄,骑自行车直奔而去。
来到图书馆,门却关着。上前敲门,敲了好半天,才听到里边略有沧桑的声音传来:“谁呀?”说着,门轻轻地被打开了。只见一位面容慈祥,肤色略黑的老年妇女站在门里,带着稍有惊讶的神色,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我赶忙上前,自我介绍,说是想到图书馆看书,不知可以不可以。听我这样说,老人顿了一下说:“现在还不开放。”说完,看我失望的样子,她可能心有不忍,也可能考虑到我是组织部门管干部的,犹豫了片刻,然后说了句“你进来吧”,扭身领我进到里边。
图书馆内,一排排的书架,摆满了书。可是,走到近前,差点喘不过气来。书架上的书堆满了灰尘,稍有动静,便飞起来。但看书心切,还是屏住呼吸,去寻找想看的书。找来找去,也没见到几本喜欢的书。正在踌躇间,那位老人跟我说了声,你上那间小屋再看看。受她的指引,我进入一间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里。这里的书没在书架上,只是散乱地堆在地上。老人稍有神秘地说:“这些都是禁书。”我一听,乐了,赶紧蹲下身子,翻找起来。现在看来,这些所谓的禁书,不过是当时严峻的政治形势下定性为“封资修”的书。实际上,都是很有文学价值的书。我和老人商量,想借几本,拿回家看。但老人怕担责任,说只能在这里看。从此,只要有时间,我就跑到这里,在这方寸之地,吸吮宝贵的书之蜜汁。
多少年后,当我在电大读书,取得优异成绩的时候;参加汉语言文学本科专业自学考试,一年考过八科,轻松获得毕业证书的时候;退休后,激情文学创作,成为省级作家协会会员的时候,我才深切地感到“开卷有益”这句话,的确是至理名言。从小到大,所读的闲书,其实不闲。正是这些闲书,无意中,让我积累了丰富的文学知识,吸纳了甜美的文学乳汁,厚积薄发,才能在学习考试和创作中轻松过关,取得意外丰硕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