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版:副刊·生活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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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银手镯

□ 刘翠艳

在我的首饰盒里,有一副笨重的银手镯,虽然有些发黑,但是它是我的最爱。每到夏季,我都会把它们戴到我的手腕上,让它们陪我度过每一个日夜 。因为这是我离母亲最近的距离。只要戴上它,我就会听到母亲的呼吸,看到母亲和蔼的笑容,和她那坚定不屈的身影。

母亲是读过书的,本可以去城里读大学,找工作。可是姥爷却用三杯酒埋没了母亲的一生。他私下里给母亲定了亲, 并收了彩礼。当母亲坐上考试的船时,姥爷硬生生地把母亲拉回了家 。倘若母亲不结婚,他就会死给母亲看。

母亲含着泪走进婚姻。在那个吃喝都没有的年代,接二连三地生下我们姐妹六个。好在父亲是个军人, 懂得忍让,照顾,尊敬,才让母亲的日子稍微得到一些安慰。

因为母亲没生儿子,母亲受尽了奶奶的嫌弃。小的时候,经常看到奶奶和母亲甩脸子,指桑骂槐。倘若母亲回敬一两句,她就会像唱戏一样,双腿交叉坐在地上,哼哼唧唧,有韵有调地一边哭一边唱。大家都没有办法,爸爸只好带母亲开山盖房,另立门户。

那一年我五岁,能够完整地向母亲叙述一件事情。母亲带我和妹妹去碾坊压碾。母亲端着粮食走在前面,我拉着刚会蹒跚走路的妹妹跟在母亲身后。这时,母亲看到碾坊门口放着一抱柴草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母亲就自言自语:“这是谁把柴放这里了,挡住路了!”我想了想,撒谎说:“妈妈,这是爸爸早晨放这里的,他让我告诉你烧火了烧掉!”母亲望了望我,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母亲放下粮食,就把柴抱回了我家。等到压完碾,做中午饭时,母亲就烧了这些柴草。到了下午,奶奶就踮着小脚找到了我家。尽管母亲一直解释道歉 ,奶奶还是不依不饶,破口大骂,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奶奶骂母亲不能生儿子,是坏女人 。把母亲气得嘴唇焦紫,浑身打战。刚好父亲回到家,扶起母亲,劝走奶奶。第二天天不亮,父亲就去了大山,给奶奶拾了一推车干木棍柴。

从那一刻起,我就更感觉母亲活得不容易,并发誓我长大了,一定要让母亲过上令人羡慕的日子。谁说女子不如男呢?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烧火丫头杨排风,我不如她们,但我也会尽力孝顺我的母亲。

我初中毕业,刚好过了十八岁,就去了乡镇的铁选厂上班。那时候工资低,一个月还不到六十元钱。我省吃俭用,攒了半年,我手已经有三百元钱了。我兜里揣着钱,走进首饰店,买了一百克银子。那时银子便宜,才两元五角一克。我给母亲打了银手镯。银子克数多,打出的银镯子很笨重。那时候加工技术没有现在的先进,有模具,只能是手工弯曲,所以没有花样,只是光面。

我兴冲冲地跑回家,把银手镯戴在母亲那双满是裂纹的手上。母亲高兴得泪流满面。她一边责怪我不该把钱浪费在首饰上,一边又开心得把我拥在怀里拍。母亲的手是那样温柔,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回味在母亲怀里的幸福。

这副银手镯,母亲一直没舍得戴。她用一块红纱布包着放在她的文件袋里。我们一直劝说她戴戴,她总是说,天天干农活 ,怕把它们磨坏了,等老了不干活再戴。

母亲是勤劳的。每天天不亮就做饭洗衣下地。从没看到过她休息的身影。直到老年 母亲的手上也是有茧子的,她每天有忙不完的活儿,我们出嫁在外的女儿,只能按时去看她,帮她,但是也不能无时无刻陪在她身边,孝顺她,代替她干活。

母亲老了,心脏一直不好。尽管治疗了,但还是没有逃脱厄运。一个清晨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我们飞奔着跑回家。母亲静静地躺在那儿,走得很安然。我们的父亲刚刚走了不到三年 ,母亲又走了,我们成了没爸没妈的孩子,我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姐妹六个抱在一起哭,扑在母亲的身上哭,摸着母亲冰凉的手和蜡黄的脸哭,不管我们怎样哭,母亲都安然地睡着……也许,她是太想父亲了,她去寻找父亲了……

时光清浅,日月如梭。眨眼母亲离开我们有十五年了。每个夜深人静,都盼着母亲来入梦。但是母亲是明智的人,她走得干脆,决然,从不打扰我们。手捧着这副银手镯,我泪如雨下。每次孩子们回家都劝我把手镯打成两副,换一换新样式。我都一口拒绝!

哪能换!那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那里有母亲留给我的爱,也有我对母亲的爱。母亲,虽然没让我们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是没让我们饿着,冻着,她拼尽全力,六个女儿,一个也没有丢弃,都供我们上了学。母亲,在我心中永远是伟大的。就让这副银手镯,像母亲一样陪我走过余生!让我以母亲为榜样,踏过生命里的荆棘,养大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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