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生活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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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年猪

□ 谷景峰

小时候,一进腊月就有人张罗着杀猪。快过年了呀。那时养猪的人家不多,大多数人家养不起,所以杀年猪的人家更少。有的人家过年需要钱,猪还没喂肥就杀了。杀了猪后把下水留下家里过年,再把串亲的年礼留下(年礼是二斤一嘟噜),其余全都卖掉。

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竖起耳朵听,听见谁家院子里有猪的嚎叫声,就循着声到他家看热闹。看杀猪的都是些小小子,小姑娘是不去的,害怕。

请杀猪的屠户除去付费,还要管饭。一早,东家把做好了的饭菜摆到桌上,用抹布盖上保温;在火盆里烫上一壶酒,火炭把酒壶映得通红,酒壶口里冒着诱人的酒气。屠户来了,他先把一杆手指般粗细、四尺长短的一头围成环的铁棍(这东西叫探子)戳在墙角,然后把油腻腻的褡裢往主人炕上一扔,只听“当啷”一声,传出铁器碰撞的声音。里面装的是大砍刀、二砍刀、小尖刀、磨刀棍等,那是把“二师兄”大卸十八块的凶器。

主人掀开桌上的抹布,露出几盘冒着香气的菜肴,把酒壶拎到桌子上,然后客气地把屠户让到炕上。主人陪同屠户对坐,递过碗筷,斟满酒杯,端杯敬酒。屠户盘腿儿坐定,笑眯眯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满意地瞅了一下杯中酒,与主人碰了一下,然后一扬脖儿,“咕噜儿”一声,那酒就“奔流到海不复回”。紧接着,推杯换盏,“滋儿嘎”有声;两双筷子在饭桌上龙飞凤舞,令人目不暇接。转眼之间,风卷残云,杯盘狼藉。晃晃酒壶见底,盘内炒菜无多。屠户脸似关公,话语喃喃不清。其实主人并不贪多,只是用筷子蜻蜓点水而已。他若是跟屠户一样毫无顾忌地狼吞虎咽,饭菜可不富裕。

屠户吃饱喝足,肚子满意。卷一喇叭筒主人准备的老旱烟,吞云吐雾,稍作休息。然后提起武器,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猪舍门前。主人打开圈门,屠户猫腰闪进,一把抓住猪的两条后腿儿,把猪拽出圈门。那猪糊里糊涂,但预感大事不好,嚎叫着不肯就范。不知屠户练的什么功夫,用力把两条猪腿儿一别,那猪就乖乖地摔倒在地上。在主人的帮助下,屠户像变戏法似地将猪的四个爪捆得结结实实,可怜那头猪只有嚎叫之声,并无翻身之力。它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在空中回旋,传遍了整个小村,观众越来越多,男的女的都有。有的是来买肉,有的是来看热闹,一览屠户娴熟的宰猪技能。

在众人的帮助下,把那临刑的猪放在一张矮脚桌子上,猪的头耷拉在桌子下,不断地哀嚎,挣扎,但是白费工夫。东家主妇将一只盆放在悬于桌旁的猪头下,屠户抄起一根大棒抡圆,恶狠狠地朝猪头上打去,只听“啪”的一声,猪的哀号声戛然而止。随即,屠户麻利地抄起一把尖刀,朝猪的脖子上刺去,“扑”的一声,一股血流,喷薄而出,瞬间注满盆子。可怜“八戒”呜呼哀哉,去了西天大路。

屠户用尖刀在猪的一只后蹄上拉开一个小口,把那只铁棍(探子)插进去往皮里转着捅,一下接一下,把猪的全身桶遍,然后把探子抽出来,把嘴贴在猪腿的小割口上,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劲地吹,猪的表皮里就像有一个老鼠在到处拱。不多时屠户就把猪吹得膨胀起来,活像一个大气球。

东家主妇早把水烧开了。主人帮屠户把死猪抬到开水锅上,开始褪毛。褪完毛后,垂吊、破肚、清膛、到案、剔骨、分肉(也就是开始卖肉)。

买肉的乡亲们聚在肉案旁,指指点点,品头论足。你要三斤,他要四斤;你要猪头,他要猪腿。有的当时给钱,有的没钱记账赊欠。那时没有塑料袋,买肉捆肉都用马莲。干马莲用水泡湿润,即结实又有韧性,好使得很。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猪,转眼间就分尸案头,是多么惨烈!一头猪很快就卖完了。人们高高兴兴地拎着猪肉回家。其实谁买的也不多,多了也买不起,过年了,买点肉见点荤腥,打打牙祭而已。

现在不同了,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尤其是改革开放后,过年和不过年的饮食没什么区别。无论过年还是平日,超市肉摊上都摆满猪肉,肥的、瘦的,不肥不瘦的,要啥样的有啥样的,随便挑。过去卖肉挑肥的,如今买肉捡瘦的。超市里的猪肉是食品公司统一收购,严格检验,机器宰杀、分割,最后才能上市。家中屠户宰猪卖肉的风采一去不复返了。好怀念儿时看杀年猪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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