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生活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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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粉条

□ 刘翠艳

我童年时,父亲喜欢栽红薯,喜欢自家漏粉。一到秋后,父亲总会带领我们去出红薯。当然啦,最简单的割秧这个活儿总是留给我,他最怕我刨坏红薯。秧子湿淋淋的,又凉又沉,我用镰刀小心地割断,然后再一扑扑地抱到空闲地上晾晒。父亲一镐一镐地认真刨起来,又大又光滑的红薯,横七竖八地躺到地面上,真让我感到兴奋。

运回家的红薯留一部分作口粮,码放到冬暖夏凉的地窖里。其余的全部放到井边洗净,然后用刀剁成疙瘩,装到荆条大篓中运往村里的加工厂,打成细糊。

院子里一字排开六口大缸,上面搭个木架,木架上挂上纱布过包。母亲会用水稀释红薯细糊,然后再一包一包地过渣。白色的浆液潺潺地流进大缸内,渣子拧干晾晒到院子的平房上。把打回的红薯细糊过完,几口大缸都会盛满浆液。

浆液沉淀一宿后,第二天一早,母亲用瓢把上面发黄的水一瓢一瓢地舀出,缸底就会露出白白的淀粉。父亲找个干净的木棒使劲搅拌,然后再次过渣。六缸的淀粉,很快被母亲过到一口大缸中,继续沉淀。来日的清晨,太阳还没爬上山坡,母亲再次一瓢一瓢地舀净缸中的浆液,接着用木棍搅拌,然后再把这些淀粉用白色的包布兜起来。包布兜一宿后,一个半圆形的淀粉坨就做好了。这样重复操作,做成三四个淀粉坨放在木板上晾晒。

一到三九天,北风呼呼地吹着,地上滴水成冰,父亲就开始张罗漏粉了。

父亲把木柴劈成小木瓣抱到院子里,接着锯些80厘米长的葵花杆备用,同时搭个粉架晾粉用。母亲和姐姐也不能闲着,她们在苇席炕上铺块干净的塑料布,把粉坨一点点地粉碎,再用细筛筛得细如白面。这时一定得注意不能掉到淀粉里东西,哪怕一根头发丝都不可以,因为如果掉进小东西,粉就会有疙瘩,所以母亲从来都不会让我们小孩子上手。

日已偏西,天色渐晚,师傅来了。家人一边酒菜上桌,一边生火烧水。炊烟袅袅,水汽渐起。待到师傅酒足饭饱,他们会用肥皂把手洗了又洗,甩掉外面的厚重棉衣,只穿秋衣和棉坎肩,腰里抽上蓝布围裙。他们拿出小秤称好明矾,根据粉面的多少兑水打芡。那是一种技术,芡软和芡硬都会漏不出粉。芡打好后继续活面,直到面和得比较柔软,成条了才停手。这也是力气活儿,师傅会累得大汗淋漓。母亲找出早已准备好的新毛巾,让他们擦擦汗,喝点早晾好的红糖水。

电风葫芦嗡嗡作响,木柴努力燃烧,火苗舔舐着锅底,水花翻滚,热汽氤氲。师傅站在锅边的高凳上,一手端瓢,一手磕打,粉就源源不断地从瓢眼里漏出来。捣粉师傅用一根木棍引领着粉漂浮到水面,然后用筛子兜出来,热气腾腾的粉倒进冰凉的水里开始捣。当粉被顺利地挂到杆上的时候,人们会稍微松一口气:“今天的粉不错,光滑有韧性!”师傅称赞着,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馋嘴的我们总会把师傅漏掉的粉头不时地放到嘴里,高兴地品尝第一锅粉的味道。

师傅的漏粉瓢有圆眼,漏出的粉是细粉;瓢是长方形的眼,露出的就是宽粉。粉一瓢接一瓢地漏到后半夜,当我们困得躺倒在漏粉炕上睡着的时候,母亲总会笑着抱我们去别的房间。

第二天,我们睁开眼,赶紧跑出房门,呀,粉架上挂满了粉杆,像一排排整齐的瀑布摆在那里。我用小手摸一摸,硬硬的,像是一条条冰挂。

吃过早饭,太阳爬过山头,洒下万道霞光,空气中到处都是馨香。父亲和母亲站在阳光下,用那劳碌的粗手一点一点把粉捏散,然后继续晾晒。当粉八成干时,父母就用葛条把它们捆绑好。看到捆好的粉被晾晒到蔓子上,一家人会乐得合不拢嘴,因为一年的菜不愁了。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年代,能给孩子们漏些粉补充营养,是父母多么开心的事啊!

勤劳的父亲母亲已弃我们远去了!多想再吃一次父母为我们做的粉菜啊,那是我们一生也忘不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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