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什么时候开始参加劳动,我已记不清了,只是印象中总有和姐姐抬着盛水的桶到河东浇园子的影子。那时,奶奶踮着小脚,指挥着孙子、孙女们,把新栽种的黄瓜秧、豆角秧用河水浇灌一遍。等秧苗缓秧后,就等天公下雨浇了。奶奶会一边指挥干活,一边唠叨着不卖力气的哥哥:“等长黄瓜了一根不给你吃,让你眼里插棍儿。”可说归说,每次有东西分时,奶奶总是把大的分给孙子,孙女们分小的不说,还得先让哥哥咬口尝尝好不好吃,直到现在,我和姐姐仍旧保持着照顾哥哥的习惯。
我们小时候,放学后是没有现在这么多作业的,除非第二天老师上站学习,会象征性地留些作业。那时,只要老师说今天留点作业,我们会欢呼着,庆祝第二天的假期。估计现在的孩子们是没有这种听到留作业还这么欣喜的体验了。放学后,我们会顺着歪扭的木梯,爬上房顶,帮大人往房顶上递花生、白薯、玉米。变天时,大人们还在地里忙碌,上房苫好房顶的粮食就成了我们快乐的活计。
春天的傍晚,我们会拿上篮子,顺手抓点吃食,和伙伴们到田野中给家养的肥猪挑菜。我们一边讲着新看来的故事,一边手里不歇劲地往篮子里挑野菜。等篮子里的菜都鼓尖时,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我们满意地直起腰,这时,落日的余晖刚好和远处的小树同高,庄户人家的烟囱里也冒出袅袅的炊烟,走街串巷的吆喝声不时传来:“豆腐——豆腐——”我们便三五成群地奔跑着,回各自的家。
家中爸妈下地还没回来,年迈的奶奶正坐在草做的墩子上往灶膛里添柴烧火。见我们回来,奶奶忙吩咐,家里的鸭子在东河还没回来,赶紧去赶鸭子,要不晚上鸭子就会把蛋丢在外面了。我和姐姐便马不停蹄地到河东,瞄准自家的鸭群,左右围拢往家赶。那时的鸭子很有灵性,只要是家里的人,一招呼,再一围,便“嘎嘎”地往家走了。有的人家养鸭子不精心,晚上不归家也不去找,鸭子们就会在晚上把蛋下在河里或河边,被早起的人拾去。有一次,我和姐姐赶自家鸭群时,总有那么几只别人家的鸭子混在我家鸭群中,怎么分也分不出来,赶到家时,都进了我家的鸭窝。到了第二天,鸭窝里比平常多了很多鸭蛋,我和姐姐也窃喜了半天。
农村的一年四季总是那么忙碌,春种秋收,孩子们虽然挑不起干活的大梁,但他们也是不可或缺的。春天播种的稻秧,在长到一指多高时,要从秧畦中采下来,运到耙好的田地里,由劳力们栽种。那时我家壮劳力就是父母两人,他们耕种着七口人的土地。那时奶奶还健在,能干些屋里屋外的活儿。爷爷去世得早,爷爷的三弟因为孩子们没在跟前,种地的活计也自然落在我家头上。三爷爷很体谅侄子侄媳妇的劳苦,总是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爸爸妈妈宁可自己受累,也不愿让三爷爷劳累,便让三爷爷拿上板凳,坐在秧畦边上,采稻秧供他们插秧,哥哥、姐姐和我也被爸妈吩咐着,围在三爷爷身旁,小手忙碌地采着稻秧。邻家地里干活的人,会向过来挑稻秧的爸爸夸起我们,说看你家的孩子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干活,半天都不抬头,一个老的带着三个小的,能顶两个壮劳力干的活儿。被夸赞的我们会心花怒放,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到收工回家时,奶奶还会从庄里小卖部给我们买些好吃的,在一片赞扬声中,我们忙完了春种。
秋天的活计就更好干了,割稻子、捆稻子、拣稻穗、打稻子、搬粮食,这时,哥哥已成了大小伙子,这些活计他一个人就能顶多半个大人。到交公粮时,爸爸总是带上哥哥,有时过晌还会带他到饭店吃上一顿肉饼,给我们带回吃剩下的几块,还会让哥哥点点交粮找回的几十块钱。这时,奶奶会很自豪地说:“你们丫头们能干这些活儿吗?不多给你哥吃好的,给你们不白搭了。”我们也从心底里佩服哥哥,能出席这么隆重的场面。
冬天,当田野里安静下来时,乡村的白天和夜晚照样不平静。那时,用稻草打成草袋,交给收草袋的经纪人,卖给城市里的建筑商,过年的花费也就够了。妈妈打草袋每天会忙到凌晨一两点,供应打草袋的草绳自然成了我们的活计。我和姐姐占一台草绳机,哥哥自己一台,一边用脚踩着机器的脚蹬子,一边往机器的小喇叭里放稻草,机器就会把稻草拧成麻花一样的草绳。妈妈再把草绳挂在打袋机上,像织布机一样的草袋机就会在妈妈左一根草,右一根草的穿插交织中,织成了草片。我们再把草片一折,两边的草一股压一股地编织,一个草袋就做成了。交草袋的日子是我们最高兴的日子,爸爸妈妈会把交草袋挣的钱分给我们些,虽然不多,也能满足我们赶集上店买些吃的和小人书之类的东西,让我们从小品尝到劳动换来的成果。
劳动就像是我们最要好的伙伴,一直伴随在我们成长的岁月中。在劳动中,我们练就了坚强的毅力、质朴的性格、豁达的胸怀,让我们更深地体会到,只有付出,获得的成果才是最甜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