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版:副刊·生活 上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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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红围巾

□ 小意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家姐姐最大,然后三个哥哥分别大我几岁到十几岁。我出生后,爸爸只要有空就抱我上街,向全世界炫耀,因为我是他和妈妈望眼欲穿盼来的。那时我们生活在煤矿的小区里,男人们大多是粗犷的煤矿工人,他们只负责赚钱养家,很少有男人抱孩子。爸爸抱着我,那真是一道别样的街景,他满脸喜悦地向人介绍:“看看,今年的新产品,我的宝贝闺女!”

明媚的春天,我们一家人高兴地去照相馆拍照,留下一年成长的印记;炎热的夏天,大哥带我在河里撒着欢地游泳;丰收的秋天,我和妈妈到地里捡豆子、花生;寒冷的冬天,二哥,三哥给我做个小冰车带我去结冰的河面上快乐地滑冰。

沐浴着家人的爱和温暖,我渐渐长大。原以为这样的幸福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使这一切戛然而止。1976年7月28日凌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毁灭了唐山,一座工业城市瞬间成了一片废墟,24万同胞罹难!我漂亮的姐姐和她两岁的儿子还有我那刚上高中、阳光帅气的三哥也永远离开了我们。

至亲阴阳两隔的痛苦折磨着我们全家人。妈妈承受不了这突然间失去儿女的打击,终日以泪洗面。不久她的眼睛就哭坏了,只能模糊地看一米远。从此我就成了她的眼睛和拐杖。

妈妈的眼睛坏了,姐姐也不在了,家里做棉衣和被褥的重担就落在了我那稚嫩的肩榜上,而我当时只有十多岁。暑假里,我冒着酷热拆洗被褥,做一家人的被子和棉衣、棉裤。爸妈和哥哥看了都心疼我,最终还是二哥想出了个主意,他说:“棉衣都不要做领子了。小意就能省点儿事。”我一听非常高兴,因为领子最不好做了,这样可少了一道大工序。于是,没有领子的棉衣就在我家诞生了。

冬天到了,爸爸和哥哥们都戴着围巾出门,辅助着没有领子的棉衣保暖。可我的难题来了,学校里上课间操不允许戴围巾,而那没有领子的棉衣实在太冷了。因为学校统一规定,真的没有一位同学戴着围巾上操,所以我从来没奢望过我可以破例,也不敢找老师请假不去上操。每到上操时间我就特别发愁。那天我看见几个平时就顽皮的男生逃操,就加入了这个小队。

好景不长,没逃几次,就被体育老师逮着了,送到班主任那儿。班主任看到逃操的学生中有我,一脸愕然,那表情仿佛在问:“怎么是你?为什么不去上操?”我在他的眼神中读到的信息是:像你这样一个平时遵守纪律,学习上进的女生怎么会去违反学校的纪律,犯这样的错误?我说:“妈妈的眼睛看不清东西,我们一家人的棉衣都是我做的,因为领子不好做,也为省点工夫,就没有做领子,上操不让戴围巾我太冷了,所以就……”这时,正在一边埋头批改作业的副班主任李老师忽然起身一下来到我面前:“你说什么?一家人的棉衣都是你做的?”我说:“是的。”她睁大眼睛说:“给我看看你做的棉衣。”我有些躲闪着不想让她看,心里想的是棉衣的针脚做得比较大,也不够平整,挺粗糙,老师看了别再批评我一顿啊!

李老师还是坚持着:“我看看。”当她翻着看我的棉衣时,就在我等着挨批评时,只见她眼圈微红,用心疼的眼神看着我说:“以后把你家的棉衣都拿来,我帮你做。”

然后她没征求班主任的意见,语气坚定地大声说:“以后上操你就戴着围巾,特批的!”

老师的眼神和话语让我那么吃惊和感动。吃惊的是平时的李老师那么严肃认真,对我们的要求近乎苛刻,原来她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感动的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眼睛。学校那铁的规定就这样被我打破了,我终于结束了每天提心吊胆逃操的日子,可以光明正大地戴着围巾、不再挨冻地上操了!

从此,在学校的操场上就多了这样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上课间操时,全校同学中只有我一个人戴着围巾做操,那围巾是已参加工作的姐姐给我的,纯毛的,阳红色的,那档次,就是今天的世界名牌“巴宝莉”一般的品质。在冬日的寒风中,在那个穿着都是暗淡色调的做操的队伍中,我那红围巾是那么耀眼,炫目!

那是老师呵护我的一往情深,是姐姐留给我的永远的温暖。

这条围巾的故事一直激励着我,后来我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我一直努力做一个与学生共情、严爱有加的好老师,努力让我教过的每一个孩子都沐浴在爱的阳光里,让一段温暖的时光融化他们未来人生岁月里的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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