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梁实秋先生在他的《雅舍谈吃》一文中,对秋蟹在食客中不问南北、不分雅俗的地位也有类似的表述。不过,无论民间抑或文人雅士笔下的这些说法似乎都已成为过去时。君不见,如今一年四季,这种蟹肉上席百味淡的场景并不鲜见,已和“秋风”“菊花”不再有密切关联。
初见河蟹,是我五六岁时的孩提时代。一群光腚的男童在家乡一个池塘中翻坑,即大家一起在水坑中搅动。由于水底淤泥翻腾,致使鱼儿缺氧,被迫浮到水面,然后就束手就擒。我天性怕水,只能躲在岸边观战。那次在茅厕旁竟发现几只河蟹正舞动着双螯大口吞食着粪便,震惊和恐惧之余,这种长相奇特、举止怪异的家伙自此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投下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差不多同一年,我家的2亩田地转卖给相邻的镇子上开办诊所的俄国人玛丽佳。按照乡俗,书写过户文书时,买家要宴请卖家和中人。那天,奶奶带着我前往赴宴。俄国人家境优渥,设有专门的餐厅,沸水翻腾的火锅,各种冷拼热炒一应俱全,但最具吸引力的还是那盘从未吃过的河蟹,透过银白的蟹脐,可见紫红色的蟹膏。看着大人们嘴角淌油心满意足的吃相,我这个小馋虫哪里能抵得住美味的诱惑,原本在坑塘边见过的那不堪入目的场景,顿时烟消云散,原来世间还有如此征服味蕾的口腹之物!许多年后,获知鲁迅先生对于“敢于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的赞誉,不禁暗自庆幸那次天赐良机。
后来,年仅16岁的老弟弟分配到柏各庄农垦区化肥厂工作。那时农场开发不久,基本保持着原生态滩涂的样貌,水草丰美,鱼鲜蟹肥。那年我从军校回家,老弟弟搭乘运煤货车,次日即专门为我送来了一大帆布袋河蟹,母亲整整烀了一大八沿锅。弟弟看着家人尽兴的样子,颇为得意地告诉大家,头天晚上,他们几个小伙伴手提一盏马灯,静候在稻田旁,河蟹寻光爬来,不消几个小时即有如此斩获。我屏声静气,暗自思忖,柏各庄,这是多么神奇的一方宝地呀。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后期,我也有幸来到这个令自己心驰神往的鱼米之乡,为同事购买鱼虾等过节物资。在朋友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任务后,我就在朋友家用饭。突然一位村民背着一编织袋河蟹找上门来,恳请我们务必收下。领导见每斤八毛的要价不高,二话未说便当场应允。谁知善门一开,竟尾随而来多名卖蟹的村民,我们自然把收货价越压越低,同事们自然也得到不小的实惠。
其实也就是从那个年代始,由于一些水利工程设计的失当,阻断了河蟹产卵的洄游之路,加之化肥、农药的过度使用,那些肥美味鲜的野生河蟹已濒临绝迹。幸而稻蟹混合养殖异军突起,如今,这一新兴产业已扩展到唐山南部诸多临海县区,稻蟹共生立体生态循环产业显现出勃勃生机,“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已经变成现实。